腊八粥的暖意似乎还在腹中徜徉,转眼便到了腊月十五。南京城的年味愈发浓重起来,街坊邻里间的走动明显频繁,空气中除了冬日固有的清寒,更多了几分筹备年货特有的忙碌与喜庆。清晨,幽砚是在一阵隐约传来的、隔壁院落拍打被褥的“嘭嘭”声以及孩童追逐嬉闹的欢笑声中醒来的。
她推开正房的支摘窗,带着凉意的新鲜空气涌入,让她精神一振。只见谢珩早已起身,正站在院中那株老梅下,仰头观察着虬结的枝干,似乎在评估着什么。他依旧穿着那身雳蓝色直身,但外罩的程子衣已经脱下,袖口也利落地挽起,一副准备动手做事的模样。
“使君,早。”幽砚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慵懒。
谢珩闻声回头,目光落在她睡得有些蓬乱的发髻上,淡淡道:“醒了?今日腊月十五,按民间习俗,当‘扫尘’,亦称‘弹尘’,寓意辞旧迎新,驱除晦气,迎接新年福祉。”
“扫尘?”幽砚眨了眨眼,这个概念对她而言颇为新鲜。在忘川,仙吏自有除尘净化的法诀,何需如此亲力亲为?
“嗯。”谢珩颔首,指向院落和房屋,“即是将这院落居所内外,彻底清扫一番,拂去积尘,擦拭窗几,务求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幽砚看着这不算大却也不算小的院落和三间房,想到那些角落里的灰尘、屋檐下的蛛网,以及可能需要搬动擦拭的家具,不由得悄悄吐了吐舌头。这看起来,可比背诵仙诀、处理文书要费劲多了。
然而,看着谢珩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神情,以及想到这是“体验过年”的一部分,她还是乖乖应道:“哦,好,我这就来帮忙!”
洗漱完毕,她也学着谢珩的样子,将袄裙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谢珩不知从何处(自然是乾坤镜的妙用)找来了两件半旧的深色粗布围裙,递了一件给幽砚。幽砚笨手笨脚地系上,感觉自己也多了几分“干活”的架势。
扫尘的第一步,便是清理院落。谢珩取来一把新买的大竹扫帚,那扫帚几乎比幽砚还高。他示范了一下如何发力,如何将落叶尘土归拢到一处。幽砚接过扫帚,只觉得沉甸甸的,挥舞起来颇为吃力,没扫几下便觉得手臂发酸,地上的尘土也被她扬得到处都是,呛得自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谢珩在一旁看着,并未接手,只是出言指点:“手腕用力,而非手臂。扫帚贴地,力道均匀,勿要急躁。”
幽砚依言调整,果然感觉省力了些,虽然动作依旧生涩,但总算能将尘土落叶大致归拢到墙角了。她看着自己扫出的一小堆垃圾,虽然累,却也有种小小的成就感。
清扫完院落,便是擦拭门窗和廊下的栏杆。谢珩打来井水,虽然已是冬日,井水却不算刺骨。他将两块干净的棉布浸湿拧干,递了一块给幽砚。幽砚学着谢珩的样子,踮起脚尖,努力去擦拭窗棂上雕刻的繁复花纹。那些缝隙里积攒了不知多久的灰尘,需要用指尖顶着布角一点点抠出来,不一会儿,她原本白皙的手指就变得灰扑扑的,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谢珩则负责擦拭较高的地方和那些需要技巧的部位。他身形挺拔,动作从容,即便是擦拭灰尘,也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湿布过处,原本蒙尘的雕花木窗逐渐显露出原本温润的木色和精美的纹理。阳光透过擦拭干净的窗纸照射进来,屋内顿时亮堂了许多。
“使君,您连这个都会啊?”幽砚一边费力地跟一块顽固的污渍较劲,一边忍不住问道。她实在难以想象,执掌忘川、神通广大的使君,做起这些凡俗琐事竟也如此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