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心想,只要能尽快出海,交点疏通费也无妨,相比于海外贸易的巨额利润,这不过是九牛一毛。
王景弘慢悠悠地说道:“也不多。一艘小船,五十两白银;若是大船,再多加五十两,也就是一百两一艘。”
“五十两?一百两?”众士绅心中松了口气,觉得这个价格并不算高,完全可以负担得起。
“我们愿意交!”众士绅纷纷说道,“还请王公公行个方便,尽快放行我们的船只。”
王景弘点了点头,示意吏员上前统计船只数量。很快,统计结果出来了:此次前来的海船,共有小船一千三百二十七艘,大船一千四百三十艘。
吏员拿着算盘,噼里啪啦一算,高声报出了总数:“小船一千三百二十七艘,每艘五十两,共计六万六千三百五十两;大船一千四百三十艘,每艘一百两,共计十四万三千两;两项合计,共需缴纳疏通费二十万九千三百五十两?”
众士绅刚要掏钱,却听到王景弘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各位乡绅,刚才忘了告诉你们,这五十两、一百两,是每一次出海的疏通费。你们此次出海,往返一次,自然是要交两次的。而且,陛下说了,为了彰显公平,所有费用都要按船只的实际载重量再加收三成。”
“什么?”众士绅如遭雷击,瞬间懵了。
吏员重新计算,再次高声报出数字:“往返两次,再加收三成,共计二百七十五万七千两白银!一次性交清,交清费用后,即刻放行,各位看着平摊一下吧。”
“二百七十五万七千两?”这个数字如同晴天霹雳,让众士绅彻底惊呆了。
他们原本以为只是几万、几十万两的疏通费,可没想到竟然高达近三百万两!这几乎掏空了他们的小半家底。
“王公公,这……这也太多了!”一名士绅脸色惨白,声音颤抖地说道,“我们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王景弘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语气冰冷地说道:“各位乡绅,这可是陛下的旨意,咱家也只是奉旨办事。若是拿不出银子,那就只能按照规定,接受十日审查了。至于十日之后,货物是否完好,可就不敢保证了。”
士绅们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绝望与愤怒。他们知道,王景弘这是故意刁难,可他们却毫无办法。若是不交钱,十日审查下来,货物很可能会受潮、发霉,到时候损失会更大;若是交钱,近三百万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
犹豫再三,士绅们最终还是只能选择交钱。他们纷纷让管家回去取钱,或者向同行拆借,好不容易才凑齐了二百七十五万七千两白银,交给了市舶司。
看着沉甸甸的银子被运入市舶司的库房,士绅们的心在滴血。但他们只能强忍着心疼,催促着船只尽快扬帆起航。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抵达海外,将货物卖个好价钱,把这笔巨额的损失赚回来。
海船缓缓驶离港口,向着海外驶去。士绅们站在码头,望着远去的船队,心中充满了期盼与忐忑。
然而,命运似乎跟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仅仅过了三天,一则噩耗便传到了他们的耳中:他们的船队在前往南洋的途中,遭遇了大批倭寇的袭击。倭寇人数众多,凶悍异常,他们的船只根本不是对手,所有货物被倭寇洗劫一空,部分船只被烧毁,船员要么被杀,要么被掳走。
“什么?货物被倭寇劫了?”沈仲元得知消息后,当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倒在病榻上,昏迷不醒。
王承业、李修文、高显武等人也纷纷收到了消息。他们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脸上毫无血色。
近三百万两的疏通费,百万两的关税,再加上货物的成本,他们投入了近千万两白银,如今却血本无归!
就在他们陷入绝望之际,第二天,又一则消息传来,让他们彻底崩溃了。
朝廷正式宣布:将派遣船队下西洋,宣扬大明国威,与海外诸国通商。如今,船队已经全部造好,船上装载着大量的丝绸、布匹、瓷器等货物,即将扬帆起航。
这则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所有的士绅。
他们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朱棣布下的一个局!
朱棣开放海禁,重设市舶司,根本不是为了让他们赚钱,而是为了引诱他们将所有的财力都投入到海外贸易中。
先是收取四成关税,榨取他们百万两白银;接着又以审查为由,逼迫他们缴纳近三百万两的疏通费;然后,所谓的倭寇劫船,根本就是朱棣的安排,目的是让他们血本无归;最后,朝廷自己组织船队下西洋,垄断了海外贸易。
更让他们悔恨不已的是,为了筹备海外贸易,他们几乎倾注了全部的精力与财力,完全忽略了摊丁入亩新政的推进。
在他们疯狂收购货物、与市舶司周旋的时候,朱棣已经下令,让各地官府严格执行摊丁入亩,对那些隐瞒田产、拒不交税的士绅,采取了严厉的措施。大量的士绅因为无力缴纳赋税,或者因为田产被分割后无法维持生计,只能将家中的良田低价出售。而朝廷则趁机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价值高达二百万两白银的良田,进一步充实了国库。
士绅们这才意识到,他们从一开始就落入了朱棣的圈套。朱棣不仅要瓦解他们的家族势力,还要掏空他们的财力,夺走他们的土地,让他们彻底失去与朝廷抗衡的资本。
“朱棣……他是在玩我们!他根本就是在玩我们!”王承业躺在病榻上,捶胸顿足,声泪俱下。
“我的货啊!我的钱啊!我一辈子的积蓄,就这样没了!”李修文捂住胸口,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奄奄。
“痛煞我也!痛煞我也!朱棣这个奸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高显武气得浑身发抖,一口鲜血再次喷了出来。
这场由朱棣精心策划的“游戏”,让江南士绅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近三百万两白银的投入血本无归,价值二百万两的良田被朝廷低价收购,家族内部因为推恩令矛盾重重,濒临分裂。
伤筋动骨的痛苦,让无数士绅倾家荡产。
苏州城内,一名士绅,因为无力偿还债务,又无法面对家族的衰败,在当天夜里,悬梁自尽。他的妻子儿女哭得撕心裂肺,却也无力回天。
类似的悲剧,在江南各地不断上演。一夜之间,上吊自尽、投河而亡的士绅多达数十人。他们的死,如同一个个沉重的烙印,刻在了江南士绅的心中,让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
苏州沈府,沈仲元躺在病榻上,脸色蜡黄,气息微弱。他死死地捂住胸口,眼神空洞,口中不断喃喃自语:“老夫的货啊……老夫的钱啊……老夫的心在滴血啊……痛煞我也……痛煞我也……”
他的儿子沈明轩跪在床边,泪流满面:“父亲,您保重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办法?还有什么办法?”沈仲元猛地抓住儿子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我们的钱货打了水漂,,田也没了大半,家也快散了,还有什么办法?朱棣……他这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啊!”
说完,他猛地松开手,头一歪,再次昏迷过去。管家连忙上前探查,发现他气息更加微弱,连忙让人去请郎中。
王家、李家、高家等世家家主,也都是同样的处境。他们纷纷卧病在床,清一色地捂住胸口,整日里唉声叹气,痛骂朱棣,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纵横江南数百年,历经洪武爷的高压统治都能安然无恙,如今却栽在了朱棣的手中。朱棣的手段,比洪武爷更加狠辣、更加阴险,让他们防不胜防,最终落得个倾家荡产、濒临灭族的下场。
应天的乾清宫内,朱棣看着各地送来的奏报,得知江南士绅的惨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敢与朕作对,这就是下场。”朱棣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