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五年秋,应天城的晨光透过薄雾洒在皇城之上,奉天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辉,却掩不住殿内压抑的气氛。宫人们脚步匆匆,神色紧张地穿梭在宫道间,昨夜玄武门的血迹虽已清理,空气中却仍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一场足以颠覆大明的政变刚刚落幕,新的权力格局正在悄然形成。
清晨时分,一道圣旨从乾清宫传出,由内侍总管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与皇后偶感风寒,龙体欠安,恐难理政。特命太子棣代为监国,总揽军国大事,百官皆需遵其号令,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百官哗然。谁都知道,所谓“帝后病重”不过是托词,真正的原因是朱元璋被软禁、朱标被杀,朱棣已掌控了整个皇城。但无人敢出言质疑——昨夜玄武门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刀下亡魂。
奉天殿内,香炉中燃起的檀香袅袅升起,弥漫在空旷的大殿里。朱棣身着太子冕服,缓步走上丹陛,在那把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上缓缓坐下。指尖抚过龙椅扶手上雕刻的五爪金龙,冰凉的木质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他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坎坷——从吴王府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四公子,到镇守北平的燕王,再到天幕降下后被立为太子,如今又以监国之名坐上这龙椅,每一步都踩着荆棘与鲜血。
从吴王府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四公子,到被父皇赐名“棣”;从镇守北平的燕王,到因天幕之语被立为太子;从被朱元璋猜忌、被朱标打压,到如今以监国之名掌控朝政——这一路走来,充满了血与泪,充满了算计与厮杀。他不禁觉得可笑,天幕曾播放他日后发动靖难之役、登基为永乐大帝,朱元璋因此废黜朱标、立他为太子,却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态度暧昧,纵容朱标打压他,最终还是把他逼成了“反贼”。
他想起孟子的话:“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之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之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父皇朱元璋从未将任何人视作臣子,不过是把所有人都当成用完即弃的刀——胡惟庸、蓝玉、朱文正一个个开国功臣,最终都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而他这个儿子,在朱元璋眼中,恐怕也只是一枚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若不反抗,他迟早也会成为父皇权力棋盘上的弃子。
殿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排列,缓缓走入奉天殿。他们低着头,神色肃穆,无人敢抬头直视丹陛上的朱棣,更无人敢提及昨日玄武门的血案。待百官站定,鸿胪寺卿高声唱喏:“太子监国殿下临朝,百官行礼!”
百官齐齐躬身,高声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虽整齐,却难掩其中的畏惧与疏离。殿内的百官低着头,不敢与朱棣对视。他们都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却无一人敢上前质问——朱棣的铁血手段,已经让他们心生畏惧。
朱棣抬手,沉声道:“众卿平身。”
待百官起身,朱棣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父皇龙体欠佳,故令孤代为监国,总揽朝政。今日朝议,第一事,便是论吴王朱标谋反的罪证与后续处置。众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话音刚落,翰林院学士吴伯宗便出列,躬身道:“殿下,吴王谋反证据确凿,昨日玄武门之变已证其罪,理当褫夺王爵,以正国法。然吴王乃先帝长子,其爵位尚需人继承,不若从其诸子(朱雄英、朱允熥等)中择一人,承袭吴王封号,以全皇室血脉之情。”
邵质等几位倾向于前太子党的官员也纷纷附和:“吴学士所言极是,皇室血脉不可断,保留吴王爵位,可显殿下仁厚之心。”
朱棣端坐龙椅,面色平静,未置可否——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朱标一脉绝不可留,保留吴王爵位,无异于给前太子党留下复辟的隐患。吴伯宗等人的提议,显然不合他的心意。朱标已死,他的子孙若是继承了吴王爵位,日后难免会成为前太子党残余势力的旗帜,给自己留下隐患。但他并未当场反驳,而是想看看是否有官员能领会他的意图。
大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就在此时,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寂:“殿下,臣以为,吴学士所言不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从七品翰林院编修服饰的年轻官员出列,此人面容清秀,眼神却异常坚定。他躬身道:“殿下,吴王谋反,根源虽在其野心,却也与陛下当初的决策有关——吴王爵位本是陛下未登基前的封号,却将此号赐予已被废黜的前太子,这本身就是对吴王的纵容,变相鼓励其争夺储位。如今吴王谋反伏诛,若再从其子孙中择人承袭爵位,难免有人借‘吴王’之名,撺掇皇孙们心怀不轨,他日再生祸乱,受苦的终究是大明百姓!”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
“臣詹徽,徽州府休宁县人,洪武十五年进士,现任翰林院编修。”年轻官员恭敬答道。
“好一个詹徽。”朱棣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欣赏,“那依你之见,孤该如何处置吴王一脉?”
詹徽抬起头,目光直视朱棣,语气铿锵:“臣以为,当废黜‘吴王’这一爵位,永不再立!同时将吴王一脉子孙尽数贬为庶人,囚禁于大宗正院,终身不得出,以绝后患!”
放肆!”詹徽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位老臣厉声呵斥,“詹徽你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小官,竟敢妄议宗室事务,离间天家亲情,简直是乱臣贼子,意图不轨!”
“就是!”另一位官员也附和道,“吴王虽谋反,但皇孙们并无过错,将他们贬为庶人、囚禁大宗正院,太过残忍,恐会引起宗室不满,祸国殃民!”
一时间,殿内反对之声此起彼伏。詹徽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却依旧坚持道:“臣所言句句属实,皆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着想!若是留下吴王一脉的爵位,日后必成大患!”
朱棣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争论的百官,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借詹徽之口说出他的心思,再借百官争论,为后续的处置找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待争论稍缓,朱棣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众卿不必争论,此事涉及皇室血脉,需谨慎处置,容后再议。”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百官,缓缓道:“今日第二事,谈谈官员俸禄。”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争论的百官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抬头看向朱棣,眼中满是期待。洪武朝官员俸禄本就微薄,还时常因国库空虚而拖欠、克扣,许多官员甚至要靠借贷度日,“俸禄”一事,早已是百官心中最关切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