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叮”一声轻响,平稳滑开。
陈元端着那盘番茄炒蛋,像个刚下班顺路送外卖的,从容地走进了这个如同被台风席卷过的纯白地狱。
满地都是精密仪器的残骸,空气里混杂着化学试剂的刺鼻和一股浓浓的绝望味。
幽灵,或者说,林默,就那么失魂落魄地蜷缩在地板中央。
他面前,那盘被自己抓烂的化学炒蛋,像一滩令人作呕的呕吐物。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头。
那双曾经写满疯狂和偏执的眼睛,此刻光芒尽褪,只剩下被掏空一切的空洞。
陈元没说一句嘲讽,也没任何胜利者的姿态。
他只是安静地走过去,蹲下身,将手中那盘还冒着热气、散发着朴实香气的番茄炒蛋,轻轻放在了林默面前。
那股属于人间烟火的真实暖意,立刻冲散了房间里的化学味。
“为什么?”
林默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每个字都带着痛。
“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完美’,会输给你那盘漏洞百出的‘粗糙’?”
陈元与他平视,眼神清澈得像能照进人心里。
“很简单。”
他指了指那滩狼藉的化学造物,“因为你的菜,每个分子都在嘶吼着‘快看我!崇拜我!’,纯纯的炫技,格局小了。”
“你的菜里,只有公式和狂妄的野心。”
他又指了指自己带来的这盘。
“而我的菜,是做给那些想家的人吃的。它的味道在轻声说‘哥们,没关系,饭还热着’。”
陈元的每个字,都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林默的伪装。
“我的菜里,有我手掌的温度,有我那口铁锅的脾气,更有我对那个在异国他乡,哭着想妈的孩子的祝福。”
他顿了顿,声音很轻,却重重砸在林默心上。
“菜,是心的延伸。你的心是空的,你的菜自然没有灵魂。”
林默彻底不说话了,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他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一把还算干净的叉子,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叉起一小块陈元做的炒蛋。
那上面,还沾着一点微焦的痕迹,充满了“不完美”的真实。
入口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酸、甜、咸、香……还有蛋边那因高温而产生的焦脆,和内部的滑嫩……
无数种“不完美”的、充满意外的口感,在他那张只认“标准”和“精确”的嘴里,直接开起了狂野派对!
最终,这些味道汇聚成一股最原始、最朴素,也最陌生的暖意。
这股暖意,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咔哒”一声,捅开了他锁了二十年的心门。
“哇——”
林默再也绷不住了,像一个在外面受了天大委,终于找到家门,却发现家里已经没人了的孩子,嚎啕大哭。
哭声里,有输掉一切的不甘,有对自己偏执半生的悔恨,更有压抑了整整二十年,无人倾诉的孤独。
“那个阿姨……她……就因为违反规定……给我做了那碗面……被开除了……”
在撕心裂肺的哭诉中,一个尘封的故事被拼凑出来。
从失去那份唯一、卑微的温暖开始,林默便恨透了这种由他人掌控的“温情”。
他发誓,要创造一种绝对永恒、不会背叛他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