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更浓烈的烟草和酒气。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张巨大的、用整木粗略劈成的桌子,上面散乱地放着海图、酒碗、还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零件。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光头大汉。
这大汉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一件敞怀的黑色短褂,露出古铜色胸膛和纠结的肌肉,脖子上挂着一条不知是什么猛兽牙齿穿成的项链。他脸上横肉丛生,一道深刻的刀疤从左额划过眼皮,留下一条狰狞的肉缝,使得他即使平静时,也带着一股择人而噬的凶戾之气。此人,便是纵横舟山北麓海域多年的海盗头子“混江龙”龙占海!
龙占海手里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抬起那双仅存的、如同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走进来的赵劲川和林皓,目光尤其在赵劲川略显苍白的脸上和军人的气质上停留了片刻。
“江防支队的赵参谋?”龙占海开口,声音如同破锣,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听说你手上有关于‘蓬莱’的买卖,还能让老子发大财,扬名立万?呵呵,口气不小啊。说说看,要是敢消遣老子,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
他话音落下,站在他身后的几个头目模样的汉子,也都眼神不善地围拢过来,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面对这扑面而来的凶悍之气,赵劲川却毫无惧色。他轻轻推开林皓搀扶的手,努力让自己站得更直一些,迎着龙占海的目光,平静地开口:
“龙老大,久仰。赵某今日登门,绝非消遣。富贵险中求,扬名需血火。我带来的,不是空口白话,而是实实在在的情报,和一个能让龙老大你,真正在这片海上‘称龙’的机会!”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龙占海的反应。龙占海依旧把玩着匕首,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那双独眼里的光芒,却微微闪烁了一下。
赵劲川继续说道:“‘蓬莱’是什么地方,龙老大想必比我清楚。东洋人在那里干的勾当,绝不仅仅是驻军那么简单。他们在进行极其危险的秘密研究,需要大量特殊的物资和……活人‘样本’!”
他刻意加重了“活人样本”四个字,果然看到龙占海和他身后的几个头目脸色都微微变了变。海盗虽然悍勇,但对于这种超出常识的、涉及人体实验的邪恶行径,本能地感到厌恶和一丝恐惧。
“我们,”赵劲川指了指自己和林皓,“是从‘蓬莱’里面逃出来的。我们掌握了他们部分内部结构、守卫巡逻规律、物资补给线路,甚至……知道他们最近内部不稳,发生过劳工暴动!”
这些具体的信息,显然比空泛的“大买卖”更有冲击力。龙占海坐直了身体,独眼微微眯起:“继续说。”
“东洋人的运输船,每隔十天左右,会有一艘从定海方向过来,通常由一到两艘巡逻艇护航,运送的主要是生活物资、燃油,以及……一些封装严密的特殊货物。”赵劲川根据林皓提供的零碎信息和自己的判断,抛出了第一个诱饵,“这条船的行踪,我们可以大致把握。龙老大若是感兴趣,这船上的东西,难道不算一笔横财?”
龙占海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随即又冷笑道:“抢东洋人的运输船?老子不是没干过!但那玩意儿有炮艇跟着,硬碰硬,老子也得掉层皮!就凭你几句空话,想让老子去拼命?”
“并非让龙老大去硬拼。”林皓此时适时开口,接过了话头。他知道,该展现一些更实质的东西了。“我们分析了他们的航线,有一段会经过‘黑水沟’附近,那里暗流汹涌,礁石密布,即使是熟悉水情的船老大,夜间或雾天通行也需万分小心。若能利用天气和海况,在此处设伏,并非没有机会。而且……”
他看向龙占海,语气沉稳:“我们怀疑,那艘船上,除了常规物资,可能还运送着他们在‘蓬莱’获得的某些……‘研究成果’或者重要数据。这些东西的价值,恐怕远超船上所有货物本身。若能得手,龙老大您得到的,将不仅仅是钱财,更可能是一张……通往更大舞台的门票。”
“研究成果”?“重要数据”?“更大舞台”?
这些词语对于龙占海这样的海盗头子来说,既陌生又充满诱惑。他或许不懂具体是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这东西可能涉及更高层面的博弈,其潜在价值,确实可能无法估量。
木屋内陷入了沉默。龙占海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独眼在赵劲川和林皓身上来回扫视,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风险和收益,在他心中疯狂权衡。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龙占海才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酒碗乱跳:
“好!老子就信你们一回!说说看,你们想要什么?又想怎么合作?”
初步的信任,终于建立。但林皓和赵劲川都清楚,这仅仅是第一步。与虎谋皮,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