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梆声余韵(1 / 2)

盘尼西林的药效如同甘霖,渗入阿坤几近干涸的生命之田。后半夜,他持续数日的高热终于显着消退,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平稳了许多,甚至能靠着床头,小口吞咽林皓喂给他的米粥。腿上伤口的红肿也肉眼可见地消下去一圈,溃烂处不再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恶臭。

希望,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虽然微弱,却真实地亮了起来。

桌上剩下的米面咸肉,以及那几张作为找零、皱巴巴却分量不轻的纸币,是他们用那台沉重的电台换来的生机。林皓仔细清点并藏好了这些物资,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沉甸甸的。那台“影”电台,是叶怀明留下的重要后手,如今却像废铁一样被交易出去,断掉了一条可能联系外界的隐秘途径。

而那个神秘的“敲梆子的”老头,更是让他心中疑窦丛生。那老辣的眼力,精准拿出的西药,以及手下人训练有素的做派,绝非常人。他收购那台军用级电台的目的何在?仅仅是为了拆解零件?还是另有所图?

“那老梆子……不像是单纯收破烂的。”阿坤喝下最后一口粥,靠在床头,独眼恢复了往日的几分锐利,声音虽然沙哑,却有了底气,“他认得那玩意儿,出手又这么阔绰……坎门这潭浑水底下,藏着不少老王八。”

林皓点头,眉头紧锁:“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和追捕我们的人,或者和‘蓬莱’那边有关?”

“不像。”阿坤摇头,“要是那边的人,直接动手抓人更省事,没必要绕这么大圈子,还送药送粮。我看……他更像是坎门本地,某个……嗯,消息灵通,黑白通吃的坐地户。这种地头蛇,有自己的门路和算盘。”

地头蛇……林皓默然。在这种法外之地,能够生存并掌控资源的地头蛇,其能量和危险性,恐怕不亚于明面上的敌人。与这种人产生了交集,福祸难料。

接下来的两天,林皓没有再轻易外出。他守在房间里,精心照料阿坤,按时换药,确保伤口不再恶化。阿坤的恢复力惊人,加上有效的药物,情况一天天好转,虽然离下地行走还早,但至少性命无虞。

坎门似乎也恢复了它固有的、混乱而忙碌的节奏。码头上依旧船只往来,酒馆里依旧喧嚣震天。关于薛疤痢的风波似乎平息了,没人知道他是被抓了,还是躲了起来。那个“敲梆子的”老头和他的独轮车,也再未在附近出现,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这种表面的平静,反而让林皓感到不安。他像一只受惊的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警觉。他利用有限的物资,尽量不引起注意地补充了一些必需品,同时耳朵始终竖着,捕捉着任何可能与上海、与“蓬莱”相关的只言片语。

这天傍晚,林皓正就着窗外最后一抹天光,翻阅那本染血的《圣经》,试图从那些熟悉的字句中寻找某种虚无的慰藉或启示时,门口传来极轻微的“叩叩”两声。

不是伙计粗鲁的拍门,而是某种克制的、带着特定节奏的敲击。

林皓瞬间警觉,示意阿坤噤声,自己悄无声息地移到门边,手枪已然在手。

“谁?”他压低声音问道。

门外沉默了一下,然后是一个刻意压低的、陌生的年轻声音:“敲梆子的,让送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