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议论声飘进了瓦器厂,飘进了田间地头,飘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赵铁蛋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正在窑房里烧制一批茶具。
“铁蛋,你听说了吗?”巩小三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村里都在传苏文清的事。”
赵铁蛋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往窑里添柴。
“我说你也是,干嘛要护着他?现在好了,人家有了更大的靠山,还用得着你吗?”
“闭嘴。”赵铁蛋的声音很低。
巩小三讪讪地走开了,但嘴里还在嘀咕:“好心当成驴肝肺……”
赵铁蛋紧握着手里的烧火钳,指关节都发了白。窑火跳跃着,映红了他阴沉的脸。
苏家也感受到了这股恶意。
程小芳去镇上买菜时,摊主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以前总是笑脸相迎,现在却爱理不理。
“给我来二斤白菜。”
“白菜卖完了。”
程小芳明明看见摊子上还有白菜,但摊主就是不肯卖。她又走了几家,处处碰壁。
但是,流言这种东西,有它自己的生命力。它会自己传播,自己变异,自己壮大。
孟桂香在大槐树下洗衣服时,对着几个围观的妇女说:“我听说啊,苏文清在县城也不老实。有人看见他跟吴老虎在餐馆里一起吃饭,吴老虎还给他买了新衣服。”
“真的假的?”有人问。
“骗你干啥?”孟桂香一边搓衣服一边说,“人家城里人开眼了,知道什么叫‘有本事’。”
她说这话时,特意在“有本事”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惹得众人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段玉莲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皱眉:“桂香,话别说得太难听。”
“难听?”孟桂香立刻反驳,“我说的哪句话难听了?我只是说事实!苏家最近过得有多好,大伙儿都看在眼里。这钱从哪来的,用脑子想想就知道!”
车秀芝也加入了讨论:“要我说,这事确实奇怪。苏德义瘫了,程小芳也没有收入,苏文清还在上学,按理说他们家应该更困难才对。”
“就是嘛!”孟桂香得意地说,“现在倒好,天天有肉吃,还买新衣服。这不是吃软饭是什么?”
段玉莲想替苏家说几句话,但看着周围那些兴致勃勃的脸,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在瓦盆村这个小地方,一旦被贴上了标签,想撕掉就太难了。
周桂花站在不远处,听着这些议论,心情复杂。
一方面,她对自己挑起这场风波有些后悔。毕竟她是老师,应该更理性一些。
但另一方面,看着苏文清成为众矢之的,她又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凭什么一个“不正常”的男孩,能得到吴老虎那样的关注?凭什么她这个正常的、优秀的女孩,反而被忽视?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既然如此,让更多人看清这种不公平,也不算是坏事。
她这样说服着自己,走向了学校。
消息很快传到了县城。
苏文清是从同村的一个同学那里听说的。那个同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
“文清,村里又在传你的事。”
苏文清正在画素描,听到这话,手里的铅笔停住了。
“传什么?”
“就是……就是说你和吴老虎的事。”同学的脸红了,“说你靠他养着。”
苏文清的脸变了色。
“谁说的?”他的声音很轻,但同学听出了其中的危险。
“村里很多人都在传。好像是孟桂香最开始说的,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苏文清慢慢地放下铅笔,看着纸上画了一半的石膏像,是个古希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