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路队带去的和藤苗,在石片房旁扎了根。那边的人起初不敢碰,只远远看着苗茎上的五色纹发呆,直到冰原队的人用暖藤毯裹住苗根,浇了点混着通心酿的水——苗尖竟“啪”地绽开片新叶,叶上的藤影里,除了五域的桥与雪岭,还多了排石片房的轮廓。
“是藤认家了!”石片房的孩子终于敢伸手摸叶尖,触到的瞬间,叶影里的石片房旁,突然多出个小小的身影,像在往五域的桥边跑。探路队的人笑着说:“这是藤在邀你们去做客呢。”
阿禾新织的“认亲藤巾”顺着传声管送了过去。巾面上用石片房的灰石色藤丝,织出排石片房,房前的小路用和藤金粉线铺就,一直连到五域的双月桥。“擦脸时摸摸路,”附信里写,“就像已经踩着藤路到了五域坊。”
分香渠的水顺着新藤脉往东淌,在石片房旁积成个小水洼。水洼里的倒影真奇妙——五域的藤影与石片房的影叠在一起,桥栏挨着石墙,雪岭靠着屋檐,像两家人挤在一处照镜子。那边的人舀水喝,竟尝出了同心果的甜,惊得直咂嘴:“这水带着远方的味呢!”
胡商的“石片酿”成了新宠。探路队把石片房的野果与通心酿混在一起,封在和藤藤皮做的坛里,埋在新藤根下。月余后启封,酒香里裹着石片的凉、野果的酸,还有五域的暖,石片房的老人尝了口,眼眶就红了:“这味,像把从没见过的家,装进了酒里。”
传信囊里开始出现石片房的“回礼”。用当地的青石片刻的藤叶,边缘磨得光滑,像片不会凋谢的叶;用山间韧草编的小篮子,样式模仿五域的藤编,草绳上还缠着和藤的新丝;最动人的是个石片娃娃,娃娃手里捧着颗同心果核,核上用炭笔描了个小小的“和”字。
乐师们的紫藤笛多了个新伙伴——石片房的人用青石做的埙。笛声的柔缠上埙声的厚,吹《藤路谣》时,新藤的藤丝就剧烈震颤,把调子往更东的地方送。有回两队乐师合奏,石片房旁的和藤突然开花,花瓣一半是五域的紫,一半是石片的青,像朵双色的云。
老族长让人在新藤延伸的路上,每隔十里就埋块“路标藤”。藤块里裹着五域的土与石片房的石粉,长出的藤会在地面结出双花结——一个结是五域的样式,一个结是石片房的编法,像在路边盖了个“两家客栈”。
探路队带着石片房的孩子往回走时,小家伙们踩着路标藤的双花结,一步一跳。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手里攥着片石片刻的藤叶,突然指着前方喊:“看!藤影里的桥在等我们呢!”
果然,远处和藤的主藤影在地上铺成道金光,桥影的尽头,五域坊的孩子们正举着同心果招手。石片房的孩子加快脚步,脚刚踏上五域的土地,和藤的新藤就突然缠上他们的衣角,像在说:到家了。
小藤生被抱在藤影下,看着新来的小伙伴,伸手去够他们手里的石片叶。两片叶——一片石片刻的,一片真藤长的——碰在一起时,和藤的主藤突然晃了晃,叶上的影又添了新景致:石片房的青与五域的绿,终于在藤影里,融成了不分彼此的春。
藤生望着那片越来越大的影,忽然明白,这藤路引的从不是征服远方的程,是邀请陌生走进温暖的约。是认亲藤巾上连着的路,是石片酿里混着的味,是双花结上两个家的模样,让每个“远方”都能变成“邻居”,让每种“不同”都能长成“同脉”。
而那些继续往东延伸的新藤,带着石片的青、野果的酸、五域的暖,正往更多未知的地方去。它们会在路边结出新的双花结,会在新的水洼里映出新的影,会让更多的人知道——
这藤路啊,从来不是只有起点和终点,它的每一寸延伸,都是家在生长。
石片房的孩子们在五域坊住了月余,和藤的新藤已顺着他们来时的脚印,在石片房与五域坊之间织成了条绿带。带边的路标藤上,双花结又多了层新结——石片房的孩子学着编的,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像在给路系上更紧的绳。
阿禾的织坊里,石片房的妇人跟着学织藤衣。她们起初总把针脚扎得太密,像砌石墙那样严实,阿禾笑着教她们留些空隙:“藤要透气才长得好,日子也一样,得给彼此留点暖的缝。”后来织出的藤衣,竟成了石片纹与藤丝纹交错的样式,穿在身上,像裹着两家的手艺。
分香渠的水洼往石片房方向拓成了小河,河面上漂着五域的藤筏与石片房的木舟。孩子们坐在筏上比赛,五域的孩子教石片房的孩子用藤丝掌舵,石片房的孩子教他们用木桨划水,筏与舟碰在一起时,就用藤绳系上,像对不肯分开的伙伴。河底的和藤根须缠着木舟的龙骨,把彼此的轨迹都记在了泥里。
胡商的酒窖添了石片房的青石架,架上摆着新酿的“双家酒”——一半是五域的通心酿,一半是石片房的野果酒,中间用和藤的膜隔开,喝时再捅破膜,让两味在碗里慢慢融。“这叫‘先识后融’,”他给石片房的老人斟酒,“就像咱们,先认了彼此的模样,再把日子过成一团暖。”
传声管里传来更东边的消息,说是有群游牧人循着藤香而来,在石片房外搭了帐篷。他们带来了晒干的野山花,说要换些能在帐篷里种的藤籽。石片房的人立刻往管里塞了包和藤籽,附了张藤影图:“跟着藤路来,五域坊的门敞着呢。”
乐师们带着石片房的埙手往东边去,紫藤笛与青石埙的调子混着藤香飘远,引得游牧人的马头琴也跟着应和。三弦调子缠在一起时,新藤的藤丝突然往高处蹿,在半空织出个藤环,环里映着五域坊、石片房、游牧帐篷的影,像把三家的灯火都拢在了环里。
老族长在和藤的主藤下立了块新碑,碑上没刻字,只嵌着片五域的藤叶、块石片房的青石、撮游牧人的沙土。“字记不住的,藤能记住,”他摸着碑上的嵌缝,那里已长出细弱的藤丝,把三样东西缠成了整体,“你看,它们比咱们更懂怎么成一家人。”
石片房的孩子要回家时,五域的孩子往他们包里塞了把同心果籽,石片房的孩子回赠了袋石片粉:“种藤时掺点这个,藤会记得石片的凉,长得更结实。”离别的藤路上,新藤的叶影里,石片房的轮廓旁又多了游牧帐篷的影,像串不断变长的珠链。
小藤生已会扶着藤架走路,他摇摇晃晃地追着石片房的小丫头跑,手里攥着片石片刻的藤叶,叶上的“和”字被他的口水浸得发亮。丫头回头朝他笑,把自己编的歪扭双花结塞给他,结上还缠着根游牧人的山羊毛。
藤生望着远去的队伍,看着新藤往更东的方向舒展,忽然明白,这藤路引的从不是一条直线的程,是张越织越密的网。五域的暖、石片房的朴、游牧人的野,都在网眼里慢慢融,融成新的藤、新的影、新的家。
而那些在风中轻晃的藤叶,每片都记着不同的故事——有石片房的妇人学织藤衣的拙,有河上筏与舟相碰的欢,有三家调子缠成的暖。它们会随着藤路往更远的地方去,告诉所有相遇的人:所谓远方,不过是还没被藤影照到的家;所谓陌生,不过是还没结在一起的藤。
暮色里,和藤的主藤影在地上铺成片温柔的海,五域的、石片房的、游牧的影都在海里漂,像无数艘船,朝着同一个月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