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春城的天色刚蒙蒙亮。
林枫已经在省委办公室工作了近两个小时。桌上摊开着边境二十五县市的详细资料，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数字边境”系统的架构图，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中缅边境地图，上面用红蓝两色标注了密密麻麻的符号。
“林书记，您又是一夜没睡？”马文远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热茶和早点。
“睡了四个小时，够了。”林枫头也不抬，用红笔在地图上圈出几个点，“木姐、勐拉、腊戌……这三个地方，是电诈园区的核心区。张彪那边的审讯结果证实，昨晚袭击木古村的武装分子，都来自这三个区域的控制势力。”
马文远把早点放在茶几上：“先吃点东西吧。离缅方最后答复还有……”他看了看手表，“十一个小时。”
林枫这才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后颈。他走到茶几前，端起热茶喝了一口，眼睛却依然盯着地图。
“马秘书长，你说如果我们是缅北那些园区的老板，现在会怎么想？”
马文远思考片刻：“肯定慌。中央政府的压力，中方的压力，再加上内部风声鹤唳……我要是他们，要么赶紧转移资产逃跑，要么……”
“要么拼死一搏。”林枫接过话头，眼神锐利，“赌缅甸政府不敢动真格，赌中国不敢跨境执法，赌我们雷声大雨点小。”
他放下茶杯，走到窗前。春城的晨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所以他们昨晚才会铤而走险，想通过袭击我来制造混乱。这个计划失败了，但他们的危机没有解除。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
马文远沉默了。这个问题超出了他的判断范围。
林枫转身，语气笃定：“他们会做两件事。第一，加紧转移人员和资产；第二，用各种方式向缅甸政府施压，甚至……不排除武装对抗的可能。”
话音刚落，办公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响了。
林枫快步走过去接起：“我是林枫。”
电话那头是外交部亚洲司司长陈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林书记，缅甸驻华大使刚刚紧急约见我。缅方正式回复来了！”
“怎么说？”
“缅方原则上接受您提出的四点要求！”陈明语速很快，“第一，四十八小时内提交调查报告的承诺不变，报告正在最后审定，今天下午三点前会通过外交渠道正式递交；第二，同意在缅北开展为期一个月的社会治安专项整治，具体方案邀请中方专家参与制定；第三，关于非军事缓冲区，缅方同意在边境线缅方一侧五公里范围内设立‘特别管控区’，限制武装力量进入；第四……”
陈明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关于第四点，缅方表示，在‘必要且适当的情况下’，愿意接受中方‘技术性协助’，但需通过两国国防部门另行磋商具体形式和范围。”
林枫握着话筒，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缅方做出了实质性让步，但在最关键的问题上留了退路。
“梭温本人有什么说法吗？”他问。
“缅甸大使转达了梭温副主席的口信。”陈明说，“梭温表示，缅方高度重视中缅关系，将尽全力履行承诺。但他也提到，缅北情况复杂，执行过程中可能会遇到‘地方性阻力’，希望中方理解并给予一定‘灵活空间’。”
“地方性阻力……”林枫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陈司长，请你转告缅方：中方理解缅甸政府面临的困难，但国家主权问题没有‘灵活空间’。四十八小时就是四十八小时，今天下午六点前，我们要看到实际行动。”
“明白。另外……”陈明犹豫了一下，“外交部建议，为稳妥起见，我们是否可以先接受缅方的答复，启动后续磋商？毕竟这个结果已经比预期要好……”
“陈司长。”林枫打断他，声音平静但不容置疑，“边境问题，事关国家核心利益，事关边民生命安全。‘比预期好’是不够的，我们必须看到‘足够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陈明郑重的声音：“我明白了，林书记。外交部会按照这个口径回应缅方。”
挂断电话，林枫站在办公室中央，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马文远轻声问：“林书记，缅方这算是妥协了吧？”
“妥协了，但没完全妥协。”林枫睁开眼，“‘技术性协助’‘另行磋商’，这些都是外交辞令，说白了就是拖延战术。至于‘地方性阻力’——我敢打赌，这个阻力很快就会显现。”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十分钟后，另一部保密电话响了。这次是西部战区司令员郑国威。
“林政委！”郑国威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军人的直率，“战区侦察机发现异常情况！”
“说。”
“从今天凌晨四点开始，缅北木姐、勐拉、腊戌三个地区的多个园区，出现大规模人员车辆调动。”郑国威语速很快，“热成像显示，至少有八百人从园区撤离，向缅甸内陆方向移动。但与此同时，有大约三百人反向移动，进入园区，携带的装备……从热源特征判断，很可能是重武器。”
林枫眼神一凛：“你的判断？”
“他们在转移核心人员和资产，同时增派武装力量固守！”郑国威斩钉截铁，“这是要顽抗到底的架势！”
“园区内的中国人呢？”
“根据无人机侦察和信号监控，大部分被困人员仍在园区内，转移的主要是管理人员和武装分子。”郑国威顿了顿，“另外，我们还监测到一段加密通讯，破译后发现是几个园区头目之间的通话。他们说……‘政府要是敢动我们，我们就让边境永无宁日’。”
狂妄！林枫握紧了话筒。
“郑司令，战区部队什么状态？”
“一级战备！边防部队全部进入前沿阵地，三个机动旅待命，空军随时可以起飞！”郑国威声音铿锵，“林政委，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有把握在一小时内控制边境线，三小时内建立纵深防线！”
但林枫没有立即下令。他走到地图前，目光在国境线上游移。
直接越境打击？那意味着战争。不出击？任由那些武装分子嚣张，那些被困的同胞怎么办？
两难。
就在此时，办公室门被敲响，值班秘书推门进来，脸色有些奇怪：“林书记，有一个……加密卫星通话请求。对方自称是缅甸国家管理委员会副主席梭温，要求与您直接通话。”
郑国威在电话那头也听到了：“梭温？这个节骨眼上他亲自打电话？”
林枫眼神微动：“接进来。郑司令，你也听一下。”
通讯很快接通。当梭温的声音通过翻译传来时，林枫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疲惫和……焦躁。
“林书记，抱歉在这个时间打扰您。”梭温的开场白少了昨天的外交辞令，多了几分直白，“关于边境问题，我们上午的答复，相信您已经收到了。”
“收到了。”林枫平静地说，“但我也收到了另一些信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梭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加直接：“您指的是缅北园区的异常调动？”
“看来您也知道。”
“我知道，而且我正在处理。”梭温的语气变得复杂，“林书记，不瞒您说，从昨天到现在，我和我的团队一直在与缅北各方沟通。中央政府的态度很明确：必须整治，必须给中方交代。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无奈：“有些势力，在缅北经营多年，根深蒂固。他们有自己的武装，有自己的财源，甚至……有自己的外交渠道。今天上午，三个最大的园区联盟派代表来内比都，直接告诉我：如果政府敢动他们的园区，他们就敢在边境制造更大的混乱。”
林枫眼神冰冷：“这是在威胁一个主权国家的中央政府？”
“是的，这是威胁。”梭温承认得很干脆，“但这也是现实。林书记，您知道缅北有多少武装组织吗？大大小小二十多个。中央政府能控制的，不到一半。剩下的那些，平日里各自为政，但在面临外部压力时，又会抱团对抗中央。”
他叹了口气：“今天上午的答复，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专项整治我们会做，缓冲区我们会设，报告我们会交。但如果您期待一夜之间清空所有园区，解救所有人员……抱歉，我做不到。强行推进，只会引发内战，让边境陷入更大的混乱，让更多人受害——包括那些被困的中国人。”
这番话，说得坦诚，也说得无奈。
林枫沉默了。他能听出梭温话里的真诚——这位缅甸二号人物确实在努力，但也确实力不从心。缅北的复杂程度，超出了外界的想象。
“梭温副主席，”林枫缓缓开口，“我理解您的困难。但理解不代表接受。中方有六千多同胞被困在那些园区里，每天遭受虐待，每天盼着回家。我们边境的百姓，每天生活在枪炮的威胁下，生活在恐惧中。这些，也不能因为‘困难’就置之不理。”
“我没有置之不理……”
“但您的方案需要时间。”林枫打断他，“而时间，是我们那些同胞用生命在支付。”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
林枫走到窗前，望着南方——那是缅甸的方向。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但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下去：
“梭温副主席，我给您讲一个故事。二十年前，我在北阳工作的时候，那里有个黑恶势力团伙，盘踞多年，关系网复杂。当时很多人劝我：动不得，牵一发而动全身。您知道我怎么做吗？”
他没等梭温回答，自顾自说下去：“我调集全市警力，一夜之间端掉了他们所有据点。有人威胁要报复，要制造混乱。我说：你来，我等着。结果呢？他们没敢来。因为当他们发现，这次政府是动真格的，是真敢亮剑的时候，他们怕了。”
林枫转过身，声音陡然提高：“边境问题也一样！那些园区武装为什么敢威胁中央政府？因为他们吃准了您不敢动真格！因为他们觉得，只要制造足够大的麻烦，政府就会妥协，就会退让！”
“林书记，您说得对，但是……”
“没有但是！”林枫斩钉截铁，“梭温副主席，今天我以中国滇省省委书记、西部战区第一政委的身份，给您一个建议：对待这些无法无天的势力，唯一的办法，就是比他们更强硬，比他们更坚决！”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您下不了这个决心，如果您控制不了缅北的局面，那么……”
林枫的声音冷得像冰：“中方将不得不重新考虑，如何保护自己的公民，如何扞卫自己的边境安全。”
这话已经说得非常重了。重到电话那头的梭温呼吸都急促起来。
“林书记，您这话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林枫斩钉截铁，“四十八小时期限不变。今天下午六点前，我要看到缅北园区开始释放被困中国公民，看到武装力量后撤，看到专项整治的实际行动。如果看不到——”
他停顿了三秒，这三秒的沉默透过卫星信号传到内比都，重若千钧。
“那么从今晚六点零一分开始，中国人民解放军西部战区，将在中缅边境中方一侧，举行大规模实弹军事演习。演习区域，将紧贴那些拒不配合的园区，最近处——不超过三公里。”
“轰！”
这话像惊雷一样炸响。连一旁的马文远都惊呆了，郑国威在电话那头也倒吸一口凉气。
紧贴园区三公里实弹演习！这几乎是把炮口顶在对方脑门上！
“林书记，这……这会引发严重冲突！”梭温的声音都变了调。
“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林枫语气平静得可怕，“我们要让那些园区老板、那些武装头目，亲眼看看，什么叫现代化的中国军队，什么叫保卫国家的决心。让他们数一数，我们有多少门炮，多少架飞机，多少辆坦克。让他们听一听，炮弹从头顶飞过是什么声音。”
他放缓语气，但压迫感更强：“当然，演习全程将在我国境内进行，不会越界一厘米。这完全是我们的主权权利。至于会不会‘误伤’……那就要看，演习区域附近有没有不该出现的目标了。”
这话里的潜台词，谁都听得懂。
梭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再开口时，声音沙哑：“林书记，您这是逼我……”
“不，我是在帮您。”林枫说，“帮您下决心，帮您打破僵局，帮您告诉那些地方势力：这一次，不一样了。”
他最后说：“梭温副主席，选择权在您。是您亲自整治，还是我们帮您制造整治的条件？下午六点，我等您的消息。”
电话挂断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马文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