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巷口站着三个黑衣人,领口的鸢尾花徽章在路灯下闪着冷光。为首的左脸果然有颗痣,正用刀柄敲着门环,节奏和八仙桌腿上红绳挂的铜钱碰撞声一模一样。
“砰!”门被撞开一道缝,冷风裹着雨水灌进来,八仙桌上的铜钱“叮铃”乱响。阿瓷的影子突然贴在门板上,像张薄薄的纸,挡住了往里探的枪口。
“开枪打灯!”老头嘶吼着抄起墙角的扁担,“灯灭了魂就散了!”
黑衣人果然抬枪对准,沈砚之猛地扑过去,用后背护住灯盏。子弹擦着她的肩胛骨飞过,打在梁上,木屑溅了她一脸。阿瓷的影子突然从门板上滑下来,钻进灯芯里,幽蓝的火“腾”地窜起半尺高,照得三个黑衣人的脸惨白如纸。
“是他……”左脸有痣的人突然后退一步,声音发颤,“阿瓷的魂……”
沈砚之趁机拔出勃朗宁,扣动扳机。子弹打穿了他握枪的手腕,血混着雨水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小红花。另两个黑衣人刚要开枪,墙角的水缸突然“哗啦”裂开,里面的水带着冰碴泼出来,把他们浇成了落汤鸡——是阿瓷的影子掀翻了水缸。
“跑!”有痣的人捂着流血的手腕往外冲,剩下两个也连滚带爬地跟着跑,巷口的脚步声很快被雨声吞没。
老头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顾老头没说错,你果然有当年你爹的狠劲。”他指着沈砚之后背的衣服,那里被子弹烧出个洞,露出的皮肤上,有块和阿瓷一模一样的疤。
沈砚之这才发现,的灯壁上裂了道细纹,像根银色的线。阿瓷的影子还在灯里,只是不再发抖,正对着她笑,眉骨的疤在火光里闪着暖光。
三、灯芯烬
天快亮时,雨停了。沈砚之背着往三号码头走,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鞋跟陷在泥里,每走一步都要费点劲。老头说顾老头会在码头的灯塔下等她,带着鸢尾会的罪证。
灯塔的灯忽明忽暗,像只眨着的独眼。沈砚之刚走到塔下,就看见个穿灰布衫的老头靠在石壁上,手里捏着个牛皮纸袋——正是顾老头,只是头发比想象中白得多,背也驼得更厉害。
“你爹当年就是在这里被他们推下海的。”顾老头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什么,“这是冯七的账本,记着十年前的鸦片交易,还有杀阿瓷的经过。”
沈砚之接过纸袋,指尖触到里面的纸页,粗糙得像砂纸。突然晃了晃,阿瓷的影子在灯壁上写了个“谢”字,然后渐渐淡下去,像被晨光融化的冰。
“魂散了。”顾老头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总算让他走得安心。”
沈砚之把账本塞进怀里,转身要走,却被顾老头叫住:“这灯你留着吧。瓷里的魂散了,可骨头上的冤屈还在,得有人记着。”
她低头看了看灯壁上的细纹,突然发现那缠枝莲纹里藏着字,是用指甲刻的:“爹,我没偷东西”。字迹歪歪扭扭,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回到巷口时,老头的铺子已经上了门板。沈砚之摸了摸后背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缠着的布条上,印着朵淡淡的鸢尾花——是子弹烧穿衣服时留下的印子。她把放进锦盒,灯芯的余温透过盒子传到手心,像握着颗小小的心脏。
后来,冯七在法租界的赌场被抓时,正用刀刮左脸的痣,说总看见个穿学生装的少年对着他笑。巡捕在他的保险柜里搜出本日记,最后一页写着:“阿瓷的灯在哭,它在记着我。”
沈砚之把捐给了博物馆,展柜的说明牌上写着:“民国十七年,顾氏父子以骨为瓷,藏冤于火,十年乃雪。”每年秋雨下得最急的夜里,有值班的保安说,看见展柜里的灯芯亮着幽蓝的火,照出个少年的影子,在玻璃上写着“谢”。
而沈砚之肩胛骨的伤疤,每年阴雨天都会发痒,像有只温凉的手在轻轻挠。她知道,那是阿瓷在提醒她——有些债,不管过多少年,都得用光明磊落的法子讨回来。就像那盏,就算裂了缝,也得让里面的火,照亮该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