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老城区的钟摆刚划过三响,陈默的指尖就在布满裂痕的玻璃上顿住了。他蹲在拆迁区第37号老宅的门槛边,手电筒的光柱穿过积灰的窗棂,在西墙上照出一片蛛网覆盖的镜框——那是面边缘镶着黄铜花纹的椭圆形镜子,镜面蒙着层青灰色的翳,像沉在河底多年的古董。
“陈队,法医初步鉴定,死者死亡时间超过72小时,致命伤是后脑钝器击打,但现场没找到凶器。”年轻警员小李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他手里的证物袋里装着半枚带血的指纹,“技术科说这指纹库里没有匹配项,而且……有点奇怪。”
陈默没回头,他的视线胶着在镜面上。那层灰翳里似乎藏着些不规则的纹路,不像普通的污渍。他戴上白手套,指尖刚触到镜框的黄铜边缘,就听见小李倒吸一口凉气:“这镜子……好像在动?”
光柱突然晃了晃,镜面上的灰翳像活过来的虫豸般蠕动着,隐约浮现出个模糊的人影。陈默猛地抬高手电筒,光柱直射过去,人影却瞬间消散,只留下镜面深处一道极淡的猩红,像滴进水里的血。
死者是这栋老宅的主人,72岁的独居老人周明远。发现尸体的是他的远房侄女周雅,一个在邻市做护士的年轻女人。据周雅说,她上周给叔叔打电话时没人接,今天特意请假过来看看,没想到一进门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周明远有子女吗?”陈默站起身,目光扫过布满灰尘的客厅。靠墙的旧书柜上摆着一排褪色的相册,最上面那本的封面已经裂开,露出里面泛黄的照片——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背景是片茂密的槐树林。
“查过了,”小李翻开记事本,“周明远年轻时在林业局工作,妻子生下女儿后没多久就病逝了,女儿十岁那年夏天失踪了,一直没找到。他退休后就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性格孤僻,跟邻居没什么来往。”
陈默走到书柜前,小心翼翼地抽出最上面的相册。里面除了周明远年轻时的照片,还有不少小女孩的照片:扎着羊角辫在槐树下奔跑的,坐在门槛上吃冰棍的,穿着小红袄在雪地里堆雪人的……最后一张照片停留在女孩十岁生日那天,她站在这面椭圆形镜子前,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手里举着个缺了角的蛋糕,镜面上清晰地映出她的笑脸,以及镜子后方墙上挂着的日历——1987年7月15日。
“这个日期……”陈默的指尖在照片边缘摩挲,“周明远的女儿失踪时间,是不是也在1987年的夏天?”
“档案上写的是1987年7月16日,就是照片上第二天。”小李的声音有些发紧,“陈队,你看这镜子……”
镜面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干净,之前的灰翳和猩红都消失了,像被人精心擦拭过。更诡异的是,镜中映出的客厅陈设,竟与现实有些细微的差别——墙角本该空着的地方,多了个掉漆的木制摇篮;书柜第三层的空缺处,摆着本红色封面的童话书;而陈默自己的倒影旁边,似乎站着个模糊的小女孩轮廓,穿着白色连衣裙,正歪着头看他。
“把技术科的人叫来,”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仔细检查这面镜子,还有整个西墙,看看有没有暗格或者夹层。”
技术人员用紫外线灯照射镜面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镜面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荧光字迹,都是用指甲或尖锐物体刻上去的,大多是些零散的词语:“别开门”“槐树”“血”“她回来了”……最新的一行字刻得很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镜子里的不是我”。
“这面镜子是古董,”负责鉴定的老专家推了推眼镜,“镜框的黄铜花纹是民国时期的样式,镜面后面的银镀层有修复过的痕迹,而且……你们看这里。”他用放大镜指着镜面边缘,“这层玻璃不是普通玻璃,里面掺了某种磷化物,在紫外线照射下会显现出这些字迹,但暴露在普通光线下超过三小时就会消失。”
陈默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窗边。老宅后院种着棵歪脖子老槐树,树干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枝桠在月光下张牙舞爪,像只巨大的手。他记得周明远女儿的照片里,背景全是这棵槐树。
“去后院看看。”
槐树的根部有片新翻的泥土,挖开不到半米,就露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铁盒的瞬间,一股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装着一件早已褪色的白色连衣裙,领口别着个银色的小铃铛,还有半块发霉的蛋糕,包装纸上印着1987年7月15日的生产日期。
“dNA检测需要时间,”法医蹲在旁边取样,“但从衣物尺寸看,应该是十岁左右的孩子穿的。”
陈默捏起那件连衣裙,指尖触到裙摆处的一个破洞,破洞边缘残留着暗红色的污渍。他突然注意到,连衣裙的袖口绣着个小小的“玥”字。
“周明远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档案上写的是周玥。”小李的声音带着颤音,“陈队,周雅刚才说,她小时候听家里长辈提过,周玥失踪那天,周明远本来要带她去拍十岁的纪念照,结果早上起来发现孩子不见了,只在门口的槐树下找到一只鞋子。”
这时,技术科传来消息:镜面上的指纹比对有了结果,竟然与周玥小时候留在派出所的指纹部分吻合。更离奇的是,那半枚指纹的边缘有明显的老化痕迹,像是同时存在着孩童和老人的两种特征。
陈默再次回到客厅,镜面又恢复了灰蒙蒙的样子。他盯着自己的倒影,突然发现镜中的自己没有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