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瓷灯笼(2 / 2)

雾气越来越重,老宅里的东西开始发颤,桌子腿磨着地面,发出“咯吱”声,像有人在底下垫了骨瓷片。李砚之打开后窗,想透透气,却看见后院的老梨树上挂满了灯笼,青白色的瓷面在雾里晃来晃去,每个灯笼里都有个黑影,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正是那七个失踪的人。

“李医生!”周探员突然喊了一声,声音发颤,“你看镜子!”

梳妆台上的破镜子里,映出个穿青布衫的男人,背对着他们,正蹲在地上捏瓷土,手里拿着根骨头,磨得粉粉的,往瓷土里掺。男人的后颈有颗痣,和林骨瓷一模一样。

镜子里的男人突然转过头,脸是青白色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咧开,露出两排尖牙,手里的骨头“啪”地掉在地上,碎成七瓣。

与此同时,后院的灯笼全亮了,瓷面透出红光,像烧红的烙铁。李砚之听见沈青禾的声音,尖尖的,像指甲刮过玻璃:“还差一个……就差一个了……”

“差的是林骨瓷自己。”李砚之突然想起什么,往窑厂跑。周探员紧随其后,枪已经上了膛。

窑厂的废墟上,不知何时立起座新窑,窑门开着,里面红光闪闪,能看见林骨瓷的背影,他正往窑里爬,手里抱着块刻着自己名字的骨瓷牌。

“别拦我!”林骨瓷转过头,脸一半是人脸,一半是瓷面,瓷面裂开,露出底下的骨头,“青禾说,只要我进去,她就能出来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窑里传来女人的笑声,甜腻腻的,听得人头皮发麻。李砚之突然抓起块地上的碎瓷,是沈青禾的贴骨瓷,朝着林骨瓷扔过去:“你看看这是什么!”

碎瓷在林骨瓷脚边炸开,里面滚出颗牙齿,是沈青禾的——当年她掉进窑里,李砚之是唯一的目击者,她清楚地记得,沈青禾的左后槽牙缺了半颗,是小时候摔的。

林骨瓷捡起牙齿,瓷面脸瞬间裂开,露出里面的血肉:“这……这怎么会……”

“她早就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李砚之吼道,“当年是你把她推下去的!因为她发现你用活人骨头烧瓷!她在窑里喊的不是你的名字,是‘救命’!”

窑里的笑声突然变成了哭声,凄厉得像猫被踩了尾巴。沈青禾的声音响起来:“林三郎!我恨你!我要你永世困在窑里,陪着那些被你害死的人!”

新窑突然剧烈摇晃,窑门“哐当”一声关上,里面传来林骨瓷的惨叫,还有无数只手抓挠窑壁的声音,像有无数冤魂在撕扯他。

天快亮时,雾散了。周探员在窑厂废墟上挖了三天,没找到林骨瓷的尸体,只挖出七个,每个灯笼里都有块小骨头,拼起来正好是七个人的骨架。

李砚之把那些灯笼拿到老槐树下烧了,火苗是青绿色的,烧的时候,听见灯笼里传来说话声,张木匠在骂自己的刨子丢了,王婆在念叨孙子的生辰,陈家双胞胎在数天上的星星。

烧完的灰烬里,有颗银簪,正是沈青禾的那根。李砚之把银簪埋在林家老宅的后院,上面种了株蜀葵——沈青禾生前最喜欢的花。

周探员临走前,把那本账簿交给李砚之:“上面还有个名字,是你的,日期是今年霜降。”

李砚之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看到“李砚之”三个字,后面标着“子时三刻”。她抬头看向老槐树,树桠上不知何时又挂了个灯笼,青白色的,这次瓷面映出的,是她自己的脸。

远处传来窑厂的方向传来“咔嚓”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窑里爬出来,拖着碎瓷片,往村里走。李砚之握紧了手里的银簪,那是从沈青禾贴骨瓷里找到的,据说能镇邪。

她知道,有些债,躲不过去。就像这霜降,每年都会来,带着雾,带着骨瓷的腥气,带着那些没说出口的真相,在河湾村的青石板路上,一圈圈地绕,直到所有的恩怨都烧成灰,或者,变成新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