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袖中忽有灼热袭来。
他不动。
只觉一道火光自袖内燃起,无声无息,不烫皮肉,却直灼神魂。
那张供奉十年的符纸,竟在无火之境自燃,灰烬如蝶,随风而散。
他低头,看着余灰从指缝飘落,没有惋惜,没有悲恸,反倒嘴角微扬,似笑似叹。
“你不来,我们也不找。”
话音落,风骤起。
灰烬卷空,掠过千帐连绵的雪原部落。
刹那间,百名正在练息的孩童同时睁眼——他们年龄不一,分布各帐,从未同修一法,可此刻,呼吸如一,气息如织,竟与天地律动悄然同频!
雪原深处,一道无形之波悄然扩散,如春雷潜行于冻土之下。
不是阵法,不是咒诀,而是某种更古老、更本真的东西——医道之根,已不在书卷,不在名号,而在呼吸之间,存于天地共感。
风过,不留痕。
可万物,已悄然改弦。
夏溪畔,日光斜照。
孩童七八人,正晾药于竹架。
药草铺展,随风轻晃,药香混着水汽,随溪流缓缓散开,浸润两岸青石与草木。
这是南境村医传下的日常,不显山,不露水,却自有规矩:根朝东,叶向阳,花悬空,不得叠压。
忽然,道旁一声闷响。
一名旅人扑倒在地,唇青目翻,十指蜷缩如爪子,气息断续,黑气自唇角蜿蜒而上,直逼双目。
弟妹惊叫,欲扶又不敢近,只知是剧毒入心,寻常草药断无解法。
可那晾药的孩童却不动。
他不过十岁,眉眼清瘦,目光却沉得不像幼童。
他缓缓将手中竹架往溪边泥中一插,动作轻得如同安置一件寻常农具。
下一瞬——
风起。
不是狂风,而是溪畔药草无风自动。
数十株药叶齐齐轻颤,叶尖凝露,颗颗晶莹,竟如被无形之手牵引,齐齐滴落。
三滴露水,不偏不倚,落入旅人口中。
“嗒、嗒、嗒。”
三声轻响,如钟磬初鸣。
旅人猛然呛咳,一口黑血喷出,腥臭扑鼻。
紧缩的四肢缓缓松开,呼吸渐平,眼皮微动,竟有了醒转之兆。
“谁……救了我?”他虚弱开口,目光扫过众人。
孩童摇头,声音平静:“药自己滴的。”
众人不信,围拢查看那竹架。
竹节斑驳,裂纹纵横,本是寻常晾具。
可细看之下,有人倒吸冷气——那主节裂纹,竟与旧年失传的“识痛阵”主枢纹路分毫不差!
可奇就奇在,阵纹虽在,却无灵力波动,无符光流转,更无阵眼催动。
它就那样自然生长在那里,仿佛本就如此,从未被雕琢。
“这不是阵……”老药师之徒喃喃,“这是……长出来的。”
风过溪上,药香愈浓。
仿佛谁在无声低语:医道不在阵中,而在土里。
秋深南田,落叶铺金。
老药师卧于竹榻,呼吸微弱如游丝,面色灰败,唇无血色。
他是南境最后一位守脉人,殷璃旧世追随者之孙,一生守护残卷、传道授业,如今油尽灯枯,命悬一线。
哑女跪坐榻前,握着他枯瘦的手,指尖轻搭其腕,脉象如乱麻,三焦淤塞,心窍将闭,正是“死结脉”——殷璃曾破,后世无人能解。
她取针在手,银光微闪。
可手抬至半空,却顿住了。
她知他性情——一生拒用回天之术,不愿以非常手段强留残躯。
他曾笑言:“医者,岂能怕死?可若赖药苟延,反辱医道。”
正凝神间,屋外风起。
檐下那株青藤,枯黄已久,本已无生机,此刻却如有了呼吸,藤蔓缓缓起伏,三下,如叩心门。
就在第三起伏落时,老药师胸口猛然一震!
乱脉竟自行理顺,淤塞如潮退,气息陡然平稳。
他缓缓睁眼,目光清亮,望向梁隙间那一缕斜光,唇角微动,轻笑出声:
“你……还记着我这老骨头。”
风止,藤静。
他闭目,最后一息吐出,轻如释重负:“敢不靠痕迹活着……真好。”
哑女垂首,泪落掌心。
可就在那一瞬,她忽觉掌心微痒。
摊开手——那道深埋多年的旧伤,殷璃当年为她疗哑所留的针痕,竟在无声无息中悄然褪去,不留一丝印记。
仿佛她从未被治过,
又仿佛,那医治,早已成为她生命本身。
南田新耕,晨光初洒。
哑女立于田埂,身后十余孩童肃立,手中各持药苗。
她不言,只以手示意:此为断魂草,此为寒髓藤,此为……
忽然,村道尽头尘土飞扬。
一妇人抱婴狂奔而来,脚步踉跄,面色惨白。
那婴儿唇紫如靛,四肢抽搐,呼吸断续,已然陷入昏厥。
哑女转身,目光落于婴孩唇色,指尖轻探其脉——
脉如断丝,跳三停一,正是“风噤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