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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空庙有香,不拜自燃(2 / 2)

殷璃正用指尖摩挲药篓边缘的竹节——那是前日修补时新扎的刺,扎得指腹微微发红。

忽有微光从门内渗出,像有人在黑暗里划亮了半根火折子,她的手顿住,抬头时,喻渊已经站到了她身侧,掌心还沾着方才替她揉药时留下的艾草汁。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月光。

藤门内的影像开始翻涌。

西北冰原的雪粒撞在门扉上,碎成细粉;南荒雨林的蝉鸣裹着湿气钻出来,沾在殷璃发梢;最清晰的是个白胡子老医正,他蹲在火塘边,陶碗里的药末被吹得打旋儿,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正踮脚去够药杵,老医正拍开她的手,却把捣药的木槌塞进她掌心:记着,药香要自己闻,药劲要自己尝,别信书里写的。

殷璃的睫毛颤了颤。

她认得出那老医正腰间的葫芦——是二十年前被逐出师门的陈九,当年她替他治过寒毒,他跪在医尊殿外三天三夜要磕头拜师,她没应。

此刻陈九的声音混着海风撞进她耳里:小丫头,我不教你医典,只教你问——药为什么苦?

针为什么要斜着扎?

病人掉眼泪时,比脉跳更要紧的是什么?

他们不再等神谕,只信自己眼见。喻渊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礁石上的盐霜,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他想起三年前在医监府地牢,那些医徒跪在供着她牌位的香案前,念叨的全是医尊说过医尊曾言,而此刻门内的影像里,南荒少年正把虫鸣录在树皮上,虫翼振翅的频率与《虫药经》里的图谱分毫不差,却连个字都没写;东海渔妇握着儿媳的手摸产妇的肚皮,潮声里只重复:看潮三次,第一次看浪头,第二次看浪底,第三次......看自己心里的秤。

殷璃忽然起身。

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罩住了藤门边那粒刚冒芽的种子。

喻渊要扶她,却被她反手握住手腕——她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像要把毕生的执念都烧进他骨血里:该放下的,早该放下了。

血染的玉简被她埋进藤门之下时,礁石发出闷响。

喻渊的靴底陷进石缝,看见银线般的地脉从岩缝里钻出来,缠着玉简游走,像饥饿的蛇。

藤门的藤蔓开始疯长,金纹在夜色里划出金河,不过半息便裹住整座礁石,再散开时,一座无顶的石庙立在原处。

四壁光溜溜的,连道裂痕都没有,唯有中央的石案泛着青灰,像块等了千年的空白。

这是......喻渊的话被远处的破空声截断。

三十六城方向腾起万千黑点,在月光下连成灰雾。

殷璃仰头望着那些点,眼底浮起笑意——她认得这些灰,是三年前新医监府为表,在医尊殿旧址焚的医书。

当时她站在人群最外围,看《草木经》的残页在火里蜷成黑蝶,看《针经图解》的墨迹被烤得卷曲,像被抽了脊骨的蛇。

此刻这些灰竟逆着风飘来,在石庙上空打了个旋儿,接着落向石案。

第一撮灰触到石案的刹那,火起了。

没有劈啪声,没有浓烟,只有幽蓝的火苗裹着药香窜起来。

喻渊闻出了其中有甘草的甜、黄连的苦,还有他曾在殷璃药篓里闻过的,某种只生长在极北冰原的雪参的清冽。

殷璃的指尖轻轻抚过石案边缘,火苗随着她的动作起伏,像在应和什么古老的韵律。

他们烧书,是怕医道活在人心里。她转身时,火光映得她眼尾发红,可灰烬里藏着种子——当年我烧《万问本草》时懂了,今天他们替我烧,倒替我把种子撒遍了三十六城。

石庙外的海开始涨潮。

喻渊看着潮水漫上礁石,又被无形的屏障推开,浪花撞在石庙四壁,溅起的却是细碎的药香。

天快亮时,石庙忽然发出一声,像老门轴转了千年终于松快。

殷璃扯了扯他的衣袖:该走了。

船桨入水的轻响惊飞了几只夜鹭。

喻渊回头时,石庙正在缓缓下沉,石案上的火苗却浮了起来,每粒火星都像颗星子,在海面上连成银链。

他刚要开口,袖中突然一热——那只曾接过《万问本草》残灰的瓷瓶不知何时醒了,瓶塞地弹开,一滴银液浮出来,映出殷璃被晨风吹乱的发梢。

是医道的精魄。殷璃替他合上瓷瓶,指腹在瓶身轻轻一按,银液便缩了回去,它以前跟着我,现在该跟着人间了。

远处传来孩童的诵读声,清稚的声音穿透晨雾:医无尊,问自生;问无界,生无穷......喻渊望着殷璃被朝霞染成金色的侧脸,忽然想起初见时她跪在医尊殿废墟里,捧着半片焦黑的药书,眼尾还沾着血。

那时他问她在等什么,她说是在等医道活过来。

而此刻,海底深处传来轻鸣。

那是他曾在殷璃药庐听过的药钟残片,从前只有她能听见,现在却像涟漪般荡开,他分明看见船舷旁的渔妇停了摇橹,捧着心口露出惊色;远处的商船甲板上,学徒放下算盘,望着海面露出笑意——千万人同时侧耳,像在回应某种沉睡了千年的召唤。

小舟驶离无名礁三日,海面渐静。

殷璃倚着船舷,望着被阳光晒得发亮的海水。

她的药篓空了,玉牌温了,连袖中瓷瓶的重量都轻了几分。

风里有若有若无的药香飘来

(海平线处,一片碎玉般的光突然刺破浪尖。

殷璃的睫毛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那里曾挂着医尊玉牌,现在只余一道淡红的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