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了,林苹果几人准备睡觉,墨看着玄连兽皮衣都破破烂烂的,默默的扔了件厚实的兽皮披风给他,随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靠在林苹果身边假寐。
火堆里的枯枝渐渐燃成了暗红的木炭,只有零星几点火星偶尔闪烁,山洞里的暖意也跟着淡了些。苍打了个哈欠,往铺在地上的兽皮上一躺,没多久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子夜靠在石壁上,狼耳轻轻耷拉着,眼帘低垂,呼吸均匀,显然也已经睡熟;林苹果窝在墨的怀里,脑袋抵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睫毛轻轻颤动,也渐渐陷入了梦乡,小白蜷在她脚边,毛茸茸的尾巴盖住了小脑袋。
整个山洞里,只有玄还醒着。
他靠在离火堆最远的石壁上,背挺得笔直,双手攥在膝盖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往日里总是带着嘲讽的红眸,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目光落在洞口的方向,却没什么焦点——他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夜里要么缩在能挡风的石缝里,要么靠在冰冷的树干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身边围着这么多人,能听到别人的呼吸声、鼾声,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混着的草木香。
这种“热闹”让他浑身不自在,像是有无数根细小的刺扎在身上,连放松都做不到。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离那片温暖的区域更远了些,指尖却无意间碰到了墨递给他的那块兽皮披风——披风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暖意,一看就是部落里心灵手巧的雌性认真制作的,和他自己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硬邦邦的旧兽皮衣服完全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风雪声忽然停了。
玄披上披风,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往洞口走去。他掀开挡在洞口的石板一角,清冷的月光立刻涌了进来,洒在他的脚边——雪果然停了,夜空像是被洗过一样,黑得透亮,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天上,把地上的积雪照得泛着银光,连远处树林的轮廓都清晰可见。
他轻轻走出山洞,靠在洞口的巨石上,抬头望着那轮月亮,目光渐渐变得悠远。
记忆像是被月光勾了出来,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黑森林。那时候他和墨还是两条刚孵化没多久的小蛇,蜷缩在冰冷的石缝里,每天要靠合作狩猎更小的猎物才能活下去。有一次,他亲眼看到一条比他们大些的血亲,一口吞掉了旁边石缝里的另一条小蛇,鲜血顺着石缝流下来,染红了他的眼睛。从那天起,他就知道,在黑森林里,“血亲”从来都不是依靠,而是随时可能吃掉自己的威胁。
后来墨到了蜕皮期,疼得在石缝里蜷缩成一团,鳞片一片片往下掉,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那时候他守在旁边,看着墨毫无防备的样子,心里像是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声音说,趁现在吞掉他,你的力量就能涨得更快,以后就不用再怕别的同类了;另一个声音却在犹豫,这是和他一起熬过了那么多冷夜、一起抢过食物的哥哥,是他唯一称得上“同伴”的存在。
可黑森林里的恐惧终究压过了那点犹豫。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凑过去,牙齿碰到墨鳞片时的颤抖,也记得墨突然睁开眼时的震惊——直到墨用尽全力甩动尾巴,咬断了他的尾巴尖,他才像被惊醒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开。
后来他再也没见过墨。有好几次,他饿到快晕过去的时候,会想起墨曾经把猎到的野兔分给他一半;冷到缩成一团的时候,会想起两人挤在石缝里互相取暖的温度。那点后悔像藤蔓一样缠着他,可他连回头找墨的勇气都没有——他怕墨还恨他,更怕墨早就已经因为身受重伤死去了。
直到在地窖里见到墨。
他一眼就认出了他——即使墨已经能化形,长成了高大的兽人,身上带着部落的温和气息,可那双眼睛里的沉稳,和小时候记忆里的那条小黑蟒一模一样。他故意说些嘲讽的话,故意摆出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他既怕墨会当场动手报仇,又怕墨早就把他忘了。
“怎么想起那些…趁现在逃走算了…”
玄低低地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他想着,趁他们都睡着,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他们,再也不见这位哥哥…继续一个人过,这样就不用再面对这些让他心慌的温暖了。
可他犹豫了,想起墨看向他分明带着怨恨的眼神,却没有杀他,想起他不计前嫌的让他跟他们一起走,想起他给他喝的水,给他的厚披风,他终究妥协似的叹了口气。
“我对你终究有愧,这次帮你们找到枯木部落,找到污染兽人的源头,以前的事我们就两清了,那时我再离开。”
他没注意到,山洞里,墨的眼睫轻轻动了动。
墨其实没睡着。玄的呼吸声太不平稳,起身时的动静虽然轻,却还是落在了他的耳朵里。他听到了玄那几句低低的自言自语。胸口那点因为过往留下的怨恨,渐渐散了大半。他轻轻摸了摸怀里林苹果的头发,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或许,有些事,真的该放下了。
墨心安许多,也渐渐睡去了。
玄在洞口站了很久,直到夜风带着点凉意吹过来,他才转身想回山洞,却又改了主意,几步走到旁边的一棵树下,手脚利落地爬了上去。他坐在粗壮的树枝上,离月亮更近了些,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眼底的茫然——他其实也想有个像墨他们这样的家,不用再担心夜里会被冻醒,不用再怕下一餐有没有着落,不用再一个人舔舐伤口。
就在这时,树下忽然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玄?你怎么在这里?”
林苹果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从树下传上来。玄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只见林苹果裹着厚厚的兽皮披风,站在树下,仰头看着他,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你怎么醒了?”玄的语气立刻恢复了惯有的冷淡,像是刚才那个露出茫然神色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