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吕彦博念到石猎户之女石小丫被凌辱致死、其妻悲愤而亡的惨案时,人群中一个如同磐石般的身影剧烈地颤抖起来。
石猎户石大勇双目赤红如血,额头青筋暴起,一双布满老茧的拳头紧握,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但他死死咬着牙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哭喊,只是用那双燃烧着复仇烈焰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住台上那个面无人色的仇人爨云峰,仿佛要将他的魂魄都钉死在耻辱柱上。
所有罪状宣读完毕,吕彦博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宣判:“人犯爨云峰、赵阎王、钱师爷、孙拐子等,罪证确凿,恶贯满盈,天理难容!依《大宁律》,判处斩立决!即刻行刑!”
“殿下英明!!”
“杀了他!杀了他们!!”
“苍天有眼——!”
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哭喊声、叫好声震耳欲聋,直冲云霄。
就在这鼎沸的人声之中,周景昭缓缓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台前最边缘。他目光沉静而威严地扫过下方万民,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喧嚣,清晰地传遍校场的每一个角落:“父老乡亲们!你们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这,就是罔顾国法、荼毒百姓的下场!血债,必须用血来偿还!国法纲纪,绝不容许任何人亵渎践踏!今日,本王即以此獠之头,祭奠所有枉死的亡魂,正告天下:在这南中之地,从今往后,顺天理、守法度者,生!逆天理、乱法度者,死!”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说完,他目光一转,投向台下那个如同孤狼般的身影,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石大勇!”
石猎户浑身剧震,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军士的引导下,他一步步,沉重而坚定地踏上了高台。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两年多来每一个煎熬的日夜上。
周景昭从身旁刽子手手中接过那柄沉甸甸、寒光闪闪的鬼头刀,双手郑重地递到石大勇面前:“石壮士,你的冤屈,国法已为你昭雪,公道已为你主持。这最后一刀,由你来执刑!告慰你妻女在天之灵!”
石大勇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刀柄。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接过那象征复仇与正义的屠刀。冰冷沉重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看着跪在面前、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爨云峰,两年多来的隐忍、痛苦、家破人亡的仇恨,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仰起头,对着湛蓝的天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饱含血泪的狂吼,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咆哮!
“啊——!”
手起,刀落!
“咔嚓!”
一道刺目的血光迸现!那颗曾经不可一世的头颅滚落在地,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恐惧。
全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随即,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狂热的欢呼声与解脱般的痛哭声轰然爆发,声浪几乎要掀翻天空!
石大勇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中染血的鬼头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看也没看那具无头尸身,猛地转身,朝着周景昭“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下,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瞬间一片血肉模糊。
他抬起脸,泪水混合着额头的鲜血纵横流淌,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王爷!石大勇这条贱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了!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周景昭没有立刻让他起身,而是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目光深邃地注视着他通红的双眼和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的身躯。他伸出手,并没有先去扶他,而是轻轻拍了拍他沾满尘土和血渍的肩膀,沉声道:“石壮士,你的仇,今日已经报了。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往前走。”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恳切,带着一种识英雄、重英雄的真诚:“本王观察你多时,你有一身在山林中磨砺出的好武艺,胆大心细,更难得的是,你那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乃是真正的杀人技,是无数鲜血和汗水换来的本事,若就此埋没于山野,实在可惜,也是我军中之损失。”
周景昭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到:“本王欲特聘你入我军,担任箭术教头一职!将你这身在山林狩猎与复仇中练就的本事,传授给军中的儿郎们!让他们能更精准地射杀敌人,保家卫国,诛杀世间一切邪佞,让更多家庭免于像你曾经经历的那般苦难!你,可愿意?”
石大勇彻底愣住了。他原本以为,大仇得报,余生或许只剩下空虚与回忆,从未想过自己这猎户之身,竟能得王爷如此看重,赋予如此重任。
他看着周景昭那诚挚而充满期望的目光,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冲刷着多年的悲苦与仇恨。他再次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嘶声道,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愿意!石大勇愿意!谢殿下……谢殿下再造之恩!大勇必竭尽所能,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不负殿下厚望!”
周景昭这才用力将他扶起,转身对一旁肃立的狄昭道:“狄将军,石教头便交给你了。安排好他的职司、住处,一应待遇,按军中教头标准,不得怠慢。”
狄昭抱拳,郑重应下:“末将领命!殿下放心,狄昭必妥善安置石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