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县城被围困已近三月,宁军持续不断的军事压力与攻心战术,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这座孤城喘不过气。
城墙上的旗帜破损不堪,垛口处到处是干涸的血迹和火烧的痕迹,护城河早已被尸体和瓦砾填平,空气中始终弥漫着腐臭与硝烟混合的刺鼻气味。
爨崇道的多疑暴戾与日俱增,稍有不顺便斩杀部下,城中军民矛盾尖锐如刀。
北门守将贺江,曾是爨崇义旧部,对自立的爨崇道本就不甚归心。他今年三十有五,方脸浓眉,左颊有一道与夷人交战留下的刀疤。
近日因蒋卓的遭遇,兔死狐悲之感更甚。他深知味县已是绝地,困守下去,唯有玉石俱焚。
这日深夜,他避开亲兵,裹紧斗篷,独自来到城隍庙后一处僻静的角落。这里是“澄心斋”秘谍约定的联络点,墙角杂草丛生,断壁残垣在月色下如同鬼影幢幢。
贺江按照约定,在墙角一块松动的砖石下,塞入一枚刻有特殊暗记的铜钱——那铜钱上的“通宝”二字被刻意磨平,改刻了一枚竹叶形状。做完这一切,他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心跳如擂鼓。
次日傍晚,他再次来到此处,发现铜钱已被取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卷被蜡封住的纸条。他心跳加速,迅速藏入袖中。
回到营房,屏退左右,他才颤抖着捏碎蜡封,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小字:“子时三刻,城隍庙偏殿,香炉三响为号。信物:半枚‘崇义’私印。”
贺江将那纸条在灯焰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里面正是半枚温润的白玉私印,上面刻着一个残缺的“义”字。这是当年爨崇义赠予他的信物,如今成了他投诚宁军的凭证。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贺江身着便装,内套软甲,腰佩短刃,悄然潜入城隍庙偏殿。殿内一片漆黑,只有残破的神像在月光下投下诡异的影子,香案上积满灰尘,蛛网在梁间随风摇曳。他屏住呼吸,依约在香炉上轻轻敲击了三下。
“嗒…嗒…嗒…”
声音刚落,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神像后闪出,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贺将军?”
贺江强自镇定,手按刀柄:“正是。阁下何人?”
“澄心斋,宁王麾下,代号‘竹影’。”黑影身形瘦削,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将军的信物?”
贺江从怀中掏出半枚白玉私印。黑影也掏出一物,两下一合,正是爨崇义生前随身携带的私印另一半,严丝合缝,完整地呈现出“崇义”二字。
“信物无误。”黑影收起半印,声音依然冷静,“将军所求?”
贺江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愿献北门,迎王师入城!只求殿下保全我及麾下将士性命,并善待城中百姓!”
“竹影”点头:“殿下仁德,所求皆允。具体如何行事?”
两人在黑暗中低声密议。贺江告知北门守军中有三十余名亲信可恃,其余多为强征新兵,不足为虑。但城楼上有爨崇道安插的五十名“黑云都”亲兵,需宁军精锐速战速决。
“三日后子时,我会命亲信控制门闸,在城头举火三圈为号,然后放下吊桥。”贺江低语,“但请王师务必在一炷香内攻入,否则我等性命难保。”
“竹影”沉思片刻:“将军可在控制门洞后,发射这枚烟花信号。”说着交给贺江一枚特制的烟花信号筒,“届时我军骑兵只需片刻即至。此外,城内可有其他内应可能?”
贺江忽然想起什么:“城南有民众自发组织,为首者名叫陈老槐,或可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