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察觉有人俯下身来。
她努力抬起脸,却没看清人,但还是哑着嗓子挤出了一句:“救救我……”
再睁眼,她便又见到了谢竹茹。
……
此刻,听见谢竹茹的问话,碧珠一怔,接着摇了摇头,柔顺道:“奴婢不恨姑娘。”
谢竹茹的盯着她,目光沉得像一口深潭:“你说谎。”
碧珠一惊,有些慌乱地道:“姑娘怎么会这么说……可是奴婢哪里惹了您不快?”
谢竹茹没有接话,只看着她。
于是碧珠便也安静了下来, 她垂下头,突然轻轻笑了一下。
她想,这问题问得好生无趣。
恨不恨的,有什么意义吗?
她不过一个下人,喜怒哀乐皆不由她,谢竹茹问她这话,在她看来就好像谢竹茹在问身下的坐垫、身上的衣裳、头上的珠钗、面前的茶杯恨不恨她一般。
哪有人去问一个物件恨不恨自己的?
不过一个物件罢了,用就用了,再去问那许多,实在无趣又伪善。
是的,伪善。
她一向这么觉得。
善良,那是用来装点上位者体面的配饰,如他们这般的下人,哪有什么善良的余地?去偷去抢,拼了命地往上挤,不过也是为了活命罢了。
可惜她以前不懂,拼了命地从三等丫鬟爬到贴身丫鬟,可那又如何?
不过是从一个普通物件变成了一个更珍贵些的物件罢了。
当然,物件之间也有不同,有的人是桌椅、有的人是衣裳、而有的人则是那装点头面的首饰。
而如他们这般的下人,则是桌椅板凳。
可能是普通木材的、或是黄花梨木的、更甚者是那金丝楠木的,上头或许还雕了花儿朵儿的,可到头来,不还是要被人坐在屁股底下?
可笑之前这椅子不懂,竟仗着自己的精巧去嘲笑那用料普通的,殊不知都是一样被人垫在身下的,何必分个贵贱?
物件就是物件,再精巧也变不成人。
于是碧珠心平气和地道:“姑娘说笑了。”
谢竹茹良久没有做声,她沉默半晌,打开面前小几上的暗格,取出了一张纸,轻轻推到了碧珠的面前。
碧珠疑惑地抬眼,只见谢竹茹静静地看着她道:“我知你不甘心做个丫鬟。”
“这张卖身契,还给你。”
谢竹茹看着面前已经愣住的碧珠忽地一笑:“秦杏儿,你自由了。”
碧珠像是没有听懂一般,她眨了眨眼,喃喃道:“……什么?”
谢竹茹看着她,好脾气地道:“只是府城终究不便久留,你若是要走,便再等两天,看哪个城镇你更喜欢,届时便自去吧。”
说着,谢竹茹将手上的身契塞进了碧珠的手里。
碧珠在谢家待了这么多年,作为谢家大姑娘的丫鬟,自然识得几个字。
因此她颤抖着手打开了那张身契,果见上头写着“秦杏儿”的名姓。
秦杏儿。
多少年了,她都快要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姓了。
她当过小莲、当过云桃、最后当了三年的碧珠,现在,突然又有人告诉她,她还可以做回秦杏儿。
她有些茫然无措的抬起头,便见谢竹茹看着她,轻声道:“秦杏儿,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