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扳指里的名单(2 / 2)

我欠她的,是情。

这笔账,谁也算不清。

可她说还清了,那就还清了吧。

那天傍晚,我坐在黄浦江边,看着江水东流。鬼手张坐在我旁边,抽着烟袋。

下一步,去哪儿?他问。

哪儿也不去,我说,就在上海滩。

还偷?

我点头,但不再偷扳指、偷钱财。

那偷什么?

偷天,我说,偷这片压在上海滩穷人头上的天。

鬼手张没说话,只是默默抽烟。烟雾在暮色里升腾,像战旗。

远处,黄公馆的灯又亮了。杜月笙的杜公馆也亮着灯。两盏灯隔着黄浦江,像两只猛兽在对峙。

而我,燕子李三,就是这江面上的一阵风。

风虽小,能掀浪。

浪大了,就能翻船。

船翻了,天也就变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怀里那枚扳指还在,名单还在。

可它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上海滩的穷人,那些码头扛活的兄弟,那些摆摊讨生活的商贩,那些被我救济过的、被欺压过的、在底层挣扎的所有人,他们知道了一件事——

燕子李三,能从一个阎王爷手里抢东西,就能从另一个阎王爷手里抢。

这个信念,比任何扳指都值钱。

江风吹过,我打了个喷嚏。小张从船上跳下来,给我递了件褂子。

三哥,他说,接下来偷谁?

我望向江对岸,那里是法租界最好的地段,有洋楼,有花园,有巡捕,有大佬。

偷谁?我笑了,偷该偷的人。

谁该偷?

让穷人活不下去的人,我接过烟袋,抽了一口,黄金荣该偷,杜月笙该偷,那些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都该偷。

可他们有权有势......

权势?我吐了个烟圈,权势是纸老虎,一捅就破。今天我能破黄金荣的局,明天就能破杜月笙的局。后天,就能破整个上海滩的局。

江风吹散了烟圈,也吹散了我最后一点犹豫。

走吧,我把烟袋还给他,回码头。明天还得扛包,还得吃饭,还得活着。

我们三个,一老二少,沿着江堤往回走。身后是滚滚黄浦江,身前是灯火通明的上海滩。

这滩浑水,我蹚定了。

结局?

不,这才刚开始。

燕子李三的故事,只要上海滩还有穷人,就永远不会结束。

那一夜,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回到沧州老家,我爹还活着,我妹子也活着。我们一家在院子里吃饭,有馒头,有咸菜,还有一碗热汤。

我爹对我说:三儿,人活着,得有个奔头。

我说:爹,我的奔头,就是让天下穷人都吃上热乎饭。

他笑了,说:好小子,有种。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

不知是江水,还是眼泪。

窗外天亮了,十六铺的汽笛又响了。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故事也开始了。

而我燕子李三,还得继续飞。

飞到这上海滩的天,变颜色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