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伯看着小少爷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心中又是骄傲又是忧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那一整天,朱宸瑄都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军队经过的轰鸣声似乎还在他耳边回荡,那些士兵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饭吃得很少,话也不多,只是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对着那幅巨大的《大明混一图》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北方的疆域上摩挲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宅院内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一种无形的、紧绷的气氛却在悄然弥漫。
晚膳后,沈清漪照例在书房检查朱宸瑄白日里做的策论。朱宸瑄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侍立一旁等待点评,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书案前,撩起衣袍下摆,对着沈清漪,郑重地、深深地跪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沈清漪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眼,看着跪在面前,脊背挺得笔直,目光灼灼如星的少年。
“母亲,”朱宸瑄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孩儿今日见王师北上,心潮澎湃,夜不能寐。孩儿深知,男儿立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北虏猖獗,边关糜烂,将士百姓正处于水火之中。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他抬起头,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母亲沉静的视线:“孩儿不孝,不能再承欢膝下,安享这江南太平。孩儿请命,欲投身行伍,北上抗虏,以一身所学,报效国家,护卫黎民!望母亲……成全!”
一番话,掷地有声,将他积蓄了整整一个白天的热血与决心,尽数倾泻而出。书房内,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少年坚毅的脸庞和母亲看不清神情的面容。
沈清漪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十六年的光阴,仿佛在这一刻浓缩。从襁褓中那弱小的生命,到如今这个英姿勃发、心怀家国的少年……她亲手养育,悉心教导,不正是希望他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不负此生的人吗?
她看到了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是一种属于青春、属于理想的纯粹与炽热,足以熔化一切犹豫与阻拦。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决绝。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朱宸瑄跪在地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他在等待,等待母亲的裁决,这裁决,关乎他未来人生的走向。
许久,沈清漪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笔。她的目光从儿子脸上移开,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瑄儿,你……当真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