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拼西凑,典当借贷,白启明几乎掏空了白家所有活钱,甚至押上了几处郊外的田庄,总算凑齐了发放“安家费”的现银。
看着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抬出去,换回工地上逐渐安稳的人心,白启明站疲惫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扶着冰冷的栏杆,脸庞因为激动而发红。
码头工地上,领了银子的工人们重新回到了岗位,夯土声、号子声再次响起,虽然不如往日热烈,但总算没有彻底停摆。
“少爷,布行那边的现银……只剩不到五百两了,今年的材料的尾款,该怎么办啊?”管家站在他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惶恐。
白启明猛地闭上眼,挥了挥手,打断管家的话。
“慌什么!”
“没有银子,就不能欠吗?”
“整个武昌,在卖布这一行,我们白家是一家独大!”
“还有谁,可以吃下他们手中的材料?”
“如今我们白家稍显困难,他们那些人,就不能体谅我们一二?”
白启明的眼睛突然睁开,猛地转过身,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走,回府!”
“看看族里那几个老家伙,还能不能再挤出点油水!”
白启明的马车朝着武昌城方向而去。
白启明靠在车厢内,揉着刺痛的太阳穴,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
方言这一手“安家费”,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和预算。
为了建成码头,他白家已经往里面投了不下五万两银子了!
远远超出了他当初的预算。
为此他还找同族借了不少。
若不是看中码头的前景,他又怎么会如此孤注一掷?
如今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只要他后退一步!他前期投进去的五万两白银,再加上这段时间断断续续花出去的三万两,就相当于打了水漂。
族中的族老和他的父亲,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马车刚刚驶入武昌城内,眼前的景象却让白启明刚刚松懈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只见原本井然有序的街道上,此刻竟是人头攒动,喧嚣鼎沸!
无数平民百姓,手里都攥着一张张纸,如同潮水般向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他们脸上带着急切、兴奋、难以置信的表情,互相推挤着,呼喊着,仿佛前方有金山银山在等着他们。
那里!好似江陵会馆的方向?
白启明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掀开车帘,对车夫喝道:“停车!”
马车尚未停稳,他便跳下车,随手抓住一个正埋头往前冲的中年汉子,厉声问道:“跑什么?前面出什么事了?”
那汉子被人拦住,颇不耐烦,抬头见白启明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这才稍稍收敛。
他扬了扬手中那张印满大字的粗糙纸张,喘着气急吼吼地道:“公子您还不知道?”
“江陵会馆那边!江陵商会新开了一个布庄!”
“布庄?开业?”白启明心头猛跳,劈手夺过那张纸。
纸张质地粗糙,墨迹甚至有些晕染,但上面的字句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
【江陵布庄,开业钜惠!是家人,就帮我砍一刀!】
(旁边画着一把夸张的大剪刀,剪断一根代表价格的木牌)
【百万银两大酬宾!只为交个朋友!】
【今日起,凡武昌百姓,凭此单页,即可享:】
一,原价四钱银子一匹的上等棉布,惊爆价!!!现三钱银子一匹!!
二,买三匹送一匹!买五匹再送丝绸印花手帕一条!
三,邀请三位亲朋同来购买,各自再减十文!人越多,价越低!
四,每日前一百名,再赠“福袋”一个,内有彩头,最高可免单!
……
存有限,抢完即止”、“方言公子亲口承诺,让全武昌百姓今冬都能穿上新衣”云云。
白启明捏着传单的手开始剧烈颤抖,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窸窣声。
三钱银子一匹?!
买三送一?!
拉人还能再减?!
优惠活动全部算起来……这价格竟然比他们白家的成本价还要便宜不少!
方言他疯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样他不就是在亏本赚吆吗?
这能赚到钱?
“不……不可能……!”
“噱头!肯定是噱头!”
“绝对是骗人的!”
“这个价格,方言肯定会赔的倾家荡产。”
哪怕他多年的经商经验告诉他,这价格绝对不合理。
但是不知为何,他心中,越发不安!
汗水,如同瀑布一般,从他的额头流下。
那汉子却一脸“你懂什么”的表情,指着传单下方一行特意加粗的字:“公子您看这里!”
“方公子可是在!”
“价格不对,可以......去官府告他?”白启明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马车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方言能够说出此等豪言,怕是心里已经有了底细!
他白家的根基,大半都在布匹生意上!
若方言真是如此……
他们白家,恐怕要遭重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回到了马车,怒吼着对车夫喊道。
“快!去江陵会馆!快!”
马车在汹涌的人流中艰难前行,越靠近城东,人群越是密集。
等到了江陵会馆所在的街口,马车彻底无法前行了。
白启明跳下马车,眼前的一幕让他血液几乎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