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黄昏时分。长安街华灯初上,车流如织,人行道上熙熙攘攘。路明非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在“冥照”的庇护下,无声无息地穿行于人流之中,没有任何一道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看似随意地踱着步,目光却敏锐地扫过周围看似寻常的路人,嘴唇微动,像是在自言自语。
“混血种的比例,高得有点离谱了啊。”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城市的喧嚣吞没,“这密度,快赶上早晚高峰的地铁站了。”
“是啊,”他身旁的空气里,传来一个只有他能听见的、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回应声,“毕竟‘屠龙’这壮举,名头太响亮了。谁心里还没个当英雄、一举成名的梦呢?赏金和荣耀,总是诱人的。”
路明非的视线掠过几个看似在等人、眼神却异常锐利的男女,又瞥见街角咖啡馆里那个一直盯着平板、手指却在桌下无意识敲打着某种节奏的年轻人。他轻轻啧了一声。
“真就没人亲眼见过龙类发起疯来是什么场面?”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和嘲讽,“指望着靠人多捡漏?这跟蚂蚁商量着要去咬死大象有什么区别。”
“嘿,你可别小看这些‘蚂蚁’。”空气中的声音带着点玩味,“他们大多是刀头舔血的赏金猎人,脑袋早就别在裤腰带上了。赌性大着呢!万一真走了狗屎运,蹭到点边角料,那可就一波肥,直接财务自由了。高风险,高回报嘛。”
路明非无奈地摇摇头,转入一条相对僻静的胡同。夕阳的余晖将古老的砖墙染成暖橙色,与远处现代玻璃幕墙的反光交织在一起。
“好嘛,说正事。”他停下脚步,靠在一面斑驳的墙上,神情认真了些,“奥丁那边,有靠谱的线索了吗?”
空气中的声音也收敛了玩笑的意味:“有一些零星的踪迹,像是故意留下的擦痕,疑似的能量波动也捕捉到几次。但是……”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凝重,“没有决定性的证据。那家伙滑溜得很,像是在跟我们玩捉迷藏。”
“他果然还是猜到了啊。”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玩味,“那你觉得,以他的性格,接下来会怎么做?”
空气中那个声音沉吟片刻,回答道:“亲自出面,策反诺顿。用高官厚禄、甚至平分天下的空头支票作为诱饵。而在我们这边,他会用分身周旋,但对确定会出现在北京的夏弥……他会全力出手,力求必杀。无论哪一边成功,他都稳赚不赔。”
“嗯,说得不错。”路明非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丝毫紧张,反而像是听完了一场有趣的推理。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脖颈,“走吧,打会游戏去。反正现在干等着也是无聊。”
“需要我陪你吗?”那个声音问道,带着点跃跃欲试。
“别了吧,”路明非笑着摇头,“跟你打,肯定是必赢的局,那多没意思。”
“哥哥……”那个声音立刻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充满了被嫌弃的委屈和夸张的伤心,“你这说法,也太伤人心了吧?”
路明非哈哈一笑,不再理会那故作哀怨的声音,双手插兜,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身影在冥照的掩护下,融入了北京愈发深邃的夜色和霓虹灯光之中。
夜色渐浓,空气中隐约传来声音。
“哥哥,真的不用我陪你玩吗?”那个声音还在坚持不懈。
“不要。”路明非回答得干脆利落。
“哦……”声音顿时蔫了下去,透着浓浓的失望,“那我就回去剪视频去了啊?新闻学这方面,哥哥懂的吧”
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就在那声音仿佛真的要消失的时候。
“等等。”他停下脚步,摸了摸鼻子,语气变得有点不自然,仿佛在给自己找补,“咳咳……那什么,我突然觉得吧,玩游戏确实是促进兄弟感情的最好方式。走了走了,一起一起,别磨蹭!”
那声音立刻重新活跃起来,充满了欢快:“真的吗?不会太麻烦哥哥了吗?”
冥照的微光摇曳了一下,仿佛有两个无形的身影勾肩搭背,晃悠着转向了街角一家灯火通明的网吧。隐约还能听见路明非在小声嘀咕:“……主要是怕你一个人剪视频太寂寞……”
……
北京朝阳区某地下网吧,浑浊的空气在日光灯管下缓慢翻滚,烟草与泡面的气味混合成一种特有的、令人昏昏欲沉的氛围。
欢呼声、咒骂声、以及戴着耳麦与网络那端不知名妹妹软语诉衷肠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百十台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一张张彻夜不眠、眼圈发红的脸,破损的沙发里陷着一个个“包夜”的兄弟,左手夹烟,右手紧握鼠标,如同奔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收银台后的小妹早已酣然入梦,对周遭的喧嚣充耳不闻。世间一切的嘈杂与悲欢,仿佛都浓缩于此。
路明非,正窝在角落一台电脑前,耷拉着眉毛,面无表情。
这是今晚第十五个敢来挑战他的人。前十四位好汉,已被虐得丢盔弃甲,有的愤而摔键盘大骂,有的则目光呆滞、喃喃自语仿佛参透了什么人生禅机。
网吧里所有打星际的兄弟都被这横空出世的“神人”震住了。他喝着可乐,一脸没睡醒的慵懒,却将一众自诩高手的兄弟杀得片甲不留。
最让人无法容忍的是,这家伙偶尔觉得手痒了,还会随意换成左手操作鼠标!这对于将星际视为信仰的玩家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好比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紫禁之巅决战,西门吹雪却不带剑,扛了把钉耙上场,而叶孤城依然被打得落花流水,除了当场自刎,简直找不到第二种挽回颜面的方式。
这分明是来踢馆的吧!被逼到绝境的兄弟们,只好搬出了最后的救兵——狗哥。狗哥是这片网吧的泰山北斗,早已臻至睥睨天下、难求一败的境界,用他自个儿的话说,“寂寞得只能回家哄娃睡觉”。
接到电话,狗哥震惊之余,竟生出一种“独孤求败忽遇东方不败”的幸福感,急忙在家跪了半小时搓衣板,才换来老婆恩准晚上出门,当即趿拉着拖鞋就火急火燎赶来。
然后,他就被结结实实敲了七记闷棍。从第一盘开始,狗哥就连战连败,毫无还手之力。他这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和什么“东方不败”生在了一个时代,而是倒霉催地跟“变形金刚”活在了一个世界——任你玄铁重剑如何大巧不工,砍上去对方只是叮当响几声,然后随意一脚就把你踩平了。
而完成这一切的,只是个看起来没精打采、耷拉着眉毛的熊孩子。路明非喝完最后一口可乐,随手敲了几下键盘,便起身去了洗手间。
等他从洗手间回来,看到屏幕上只留下对手打出的“GG”(Good Ga,认输),几秒后,狗哥的角色退出了游戏。
“高手……!”狗哥走了过来,脸上再无半分傲气,只剩下诚恳的请教之意,“再……再来一盘吧?真心想请教一下。”他转头朝柜台喊道:“老板,给拿两瓶营养快线!”
路明非刚重新握住鼠标,手指却忽然停在半空。他脸上的慵懒神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僵硬,甚至掺杂着一丝压抑的愠怒。他慢慢松开鼠标,朝狗哥摆了摆手。
“不用了,先不打了。”他的声音低沉,与方才轻松的氛围格格不入,“有一位……‘老朋友’,找过来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网吧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穿熨帖白色长衫、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姿态从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精准地落在角落的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晚上好啊。”男人扶了扶眼镜,“又或者,我该称呼你……零号?”
路明非缓缓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晚上好啊,赫尔佐格博士。真是……久违了。”
“托你的福,”赫尔佐格博士微笑着,语气像是在和老友寒暄,“我得以了解到一些,原本在这个时间点我不该知晓的‘内情’。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