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两支石英管并排放在铺着无菌垫的小桌上,然后用极细的吸管,分别从两管中吸取了一滴血液。一滴是浓稠如原油的漆黑色,另一滴是正常的鲜红色。
帕西将这两滴血,小心翼翼地滴在了一块特制的石英玻璃板中央的弧形凹槽两端。两滴血液沿着光滑的凹槽,缓缓地、不由自主地向着中心点滑去,慢慢靠近。
起初,它们接触时,就像油和水一样,界限分明,并未立刻融合,只是微微地粘连在一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相互排斥的状态。
然而,就在下一秒——
帕西像是预知到危险一般,猛地向后闪退!
几乎就在他后退的同一瞬间,石英玻璃板上异变陡生!
那两滴接触的血液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猛地炸开!鲜艳的红色与浓稠的黑色疯狂地相互侵蚀、迸溅,如同肆意泼洒的浓墨,又像是凌空爆裂的诡异花朵,甚至形成了短暂喷射状的红色泉流!溅射出的液体细丝落在桌面的无菌垫上,立刻留下了一道道焦黑腐蚀的痕迹,散发出淡淡的焦糊气味。
帕西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回调查组的桌边。他身后,那张实验台上残留着被剧烈反应烧灼出的焦黑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混合着硫磺与金属锈蚀的气味。无声地宣告着那份血样蕴含的危险性,其说服力远胜于千言万语。
陪审席上的终身教授们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们聚拢在一起,交头接耳,声音压抑却充满了不安与惊疑。刚才那触目惊心的实验效果深深震撼了他们,迫使这些学界泰斗不得不严肃考虑一个可怕的可能性——那个名叫楚子航的沉默学生,其体内是否真的流淌着如王水般极具腐蚀性和破坏力的血液?他是否真的会随时失去理智堕落成为死侍?
就在这时,诺诺猛地从狮心会一侧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打破了现场的压抑:
“如果他全身的血液都像样本那样具有极强的侵蚀性,那么在换血过程中,只要与正常血液接触,恐怕会引起极其剧烈的反应,甚至……爆炸。那他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安德鲁拍案而起,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试图挽回颓势。
“换血的具体过程我们尚不清楚!但请别急——我们还有人证!”他环视全场,“问问这些楚子航身边的同学,他果真如校方描述的那样,是个循规蹈矩、服从安排的人吗?还是说……”他刻意拖长了语调,加重了指控的意味,“他本质上,是一条潜伏在校园里的、危险的暴龙?”
他的手指径直指向端坐着的恺撒·加图索:“我恳请诸位终身教授,认真听取学生会主席、优秀的‘A’级学生——恺撒·加图索的证词!”
全场瞬间重归寂静,几乎能听到呼吸声。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以恺撒和楚子航众所周知的竞争关系,他几乎注定会站在指控的一方。
宿敌,意味着对方的困境便是自己的机会,更何况若能借此削弱狮心会,学生会将成为卡塞尔学院毋庸置疑的第一社团。而恺撒未来极有可能成为秘党的领袖人物。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恺撒不紧不慢地摘下了抗噪耳机,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衣领,缓缓起身。他先向终身教授们微微躬身致意,随后向辩论的双方点头,姿态从容得如同一位即将登台表演的歌唱家。
“先生们,女士们,”他开口,嗓音是悦耳的男中音,带着某种仪式感,“我,恺撒·加图索,以我家族的姓氏起誓,我在此陈述的一切,皆为事实。”
他略微停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楚子航身上,语气诚挚而充满赞赏:
“楚子航,是我们卡塞尔学院最优秀的学生,是我们每个人的好同学。我们都深深地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他儒雅、温和、博学、乐于助人,他堪称一切美德的优雅化身……”
在那美好而真挚的男中音里,安德鲁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在塌陷,耳畔嗡嗡作响。怎么回事?他们一个两个的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这种堪称厚颜无耻的谎话?一切美德的优雅化身?这描述的是楚子航吗?
帕西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静地陈述道,“恺撒少爷...其实并不太在乎他的姓氏。就像他从来也不怎么在乎家族一样。”
当全场听众终于意识到,恺撒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并非反讽,且丝毫没有转折的迹象时,积蓄已久的掌声如同火山喷发般轰然响起,几乎要掀翻会议厅的屋顶。
恺撒已然完全进入了状态,他以一种近乎演讲家的姿态,动情地讲述起他与楚子航“深厚”的同窗之谊。从一起撰写论文时的互相启发,到深夜在图书馆,他如何体贴地为伏案睡着的楚子航披上自己的长衣;再到两人一同驾着帆船横渡大湖,在月色下畅谈屠龙壮志与人生理想……情节描绘之细致,情感渲染之浓烈,仿佛二人是生死与共的莫逆之交。
路明非在心里暗暗吐槽“这……用得着说得如此情深似海吗?”
然而,这番完全超出预期的证词,却让在场所有的学生都陷入了某种集体性的狂热。他们仿佛目睹了恺撒·加图索生平前所未有的、最大规模的幽默感爆发。狮心会和学生会的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在激昂的气氛中,原本壁垒分明的双方开始互相交换座位,深红色与黑色的校服第一次如此和谐地杂坐在一起。
在共同的外敌——调查团,往日的竞争与隔阂在此消弭。他们不再是对手,而是在这一刻奇迹般地被恺撒离奇的证词拧成了一股绳,成为了并肩的朋友。
诺笑着快步走到路明非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角眉梢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嘿,今天表现不错嘛!”她语气轻快,“为了庆祝这场大胜,今晚请客必须包场啊!”说完,她便像只欢快的鸟儿般,转身蹦跳着朝自己恺撒跑去。
路明非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一只纤细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才回过神来。
“还看呢?”苏晓樯不知何时站到了他面前,微微歪着头,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人家都快结婚啦!当初让你上的时候,你犹犹豫豫的,现在倒知道羡慕了?”
人群渐渐散去,喧嚣声如同潮水般退去。零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路明非身侧,她微微侧头看向他,晨光为她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
“怎么样,”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不易察觉的期待,“好看吗?”
她今日难得地换下了一贯简洁利落的装扮,身着一袭纯黑色的连衣裙,面料柔软贴合,勾勒出纤细的线条。黑色的丝袜与同色的低跟皮鞋,更添了几分与她平日清冷气质迥异的、含蓄的优雅。
“之前学生会要求统一黑色着装,”她解释道,语气依旧平淡,但目光却轻轻扫过路明非,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我也是第一次尝试这样的风格。”
路明非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应,苏晓樯已经笑着插了进来,一手挽住零,另一手轻轻推了推路明非的后背。
“行了行了,我们先回家。回家了,你慢慢给他换,当着他的面换装都行。”她的声音爽朗而温暖,“到时候再慢慢商量。真要是不行……”她眨了眨眼,嘴角扬起一个带着点侠气和狡黠的弧度,“我们几个陪你抢亲去!到时候把楚师兄也捎上,他肯定能打!”
然后苏晓樯细细的打量着零“这左看右看,这黑色……是有点显高哈。要不是站一块,都看不出来零只到我胳膊了!”
“苏、晓、樯!”
零的声音像冰珠砸在地面上,她手腕一翻,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装饰精巧的餐刀,刀尖直指苏晓樯:“老娘弄死你丫的!”
“哇!救命啊!”苏晓樯尖叫一声,动作却灵活得像只兔子,瞬间躲到路明非背后,抓着他的肩膀当盾牌,“她急了她急了!明非你快管管她!”
路明非被苏晓樯推得一个趔趄,迎面就看到零握着餐刀、面无表情逼近的样子。他吓得头皮发麻,连忙举起双手:“冷静!冷静!刀……刀先放下!苏晓樯她嘴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走廊里顿时鸡飞狗跳,刚才听证会上的严肃气氛被冲得七零八落。远处还没散尽的学生们纷纷侧目,有人偷笑,有人摇头,但没人真正上前阻拦——毕竟,这混乱又熟悉的日常,才是卡塞尔学院真正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