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归田之念
晨雾如纱，轻轻覆在药王谷的千亩药田上。
距离薛慕华伏诛已过去七日，谷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灼与血腥气，终于被新翻的泥土与草药清香渐渐替代。劫后余生的弟子们开始清理废墟，修葺破损的屋舍，药碾与捣杵的声音重新在晨光中响起，虽不似从前那般连绵不绝，却已是生机的回响。
简心蹲在药圃边，小心地将一株受邪气侵染的“七星草”连根拔起。草叶已呈暗紫色，根须缠绕着缕缕黑气。她将草放入特制的陶罐中，撒上朱砂与硫磺粉，盖紧，这才轻舒一口气。
“这已是最后一片受染的药田了。”
林素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简心起身回头，见姨母拎着食盒，一袭素雅青衫立在田埂上，鬓间已添了几缕显眼的白发，但眉眼间的温婉沉静依旧。
“姨母。”简心迎上去，“您怎么来了？谷中事务繁忙……”
“再忙也得吃饭。”林素问将食盒放在田埂旁一块青石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两碗还冒着热气的药粥，几碟清淡小菜，还有一碟桃花酥，“秦少侠呢？”
“去后山查看地脉了。”简心在石边坐下，接过粥碗，“他说薛慕华临死前布下的‘九幽引煞阵’虽已破，但地气受损，怕有后患。”
林素问点头，目光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轻声道：“此番药王谷能渡过此劫，多亏了你们。只是……终究折了十七名弟子，伤了三十余人。”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惜。
简心握住她的手：“姨母，我们都在。”
林素问转头看她，眼中浮起温柔的光，伸手轻抚她的发顶：“是啊，都在。”她从袖中取出两个玉瓶，“这是‘九转培元丹’，你与秦少侠一人一瓶。你们连日鏖战，损耗甚巨，此丹可固本培元，助你们尽快恢复。”
“姨母，这太珍贵了……”
“再珍贵，也是给人用的。”林素问将玉瓶塞进她手中，语气不容拒绝，“药王谷的未来，还要靠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收着。”
简心握紧温润的玉瓶，眼眶微热。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年轻弟子气喘吁吁奔来，脸色发白：“谷主！简师姐！不好了，谷口……谷口来了好多人！黑压压一片，看着不对劲！”
林素问与简心同时站起。
药王谷口，青木回天阵的光芒已自动亮起，淡青色的光晕笼罩着寨门与两侧山壁。
阵外，三百余道身影无声矗立。
他们身着统一的玄黑劲装，面覆青铜鬼面，胸口绣着一轮被黑云半掩的血月——正是往生门的标志。但这些并非活人。他们站姿僵硬，眼神空洞，皮肤泛着死灰色的金属光泽，呼吸全无，唯有胸口隐隐起伏的、诡异的黑色纹路，证明他们体内有某种力量在运转。
尸傀。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三百尸傀前方，站着三人。
居中者是个身材高瘦的老者，面容枯槁如树皮，眼窝深陷，瞳孔竟是诡异的银白色。他披着绣满扭曲符文的黑袍，手持一根白骨杖，杖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幽绿宝石，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邪光。
他左侧是个矮胖如球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眼睛眯成两条缝，手中把玩着两枚不断旋转的血色铜环。右侧则是个面容妖艳的紫衣女子，指尖缠绕着缕缕紫烟，烟中有细小毒虫若隐若现。
“鬼骨长老，这便是药王谷了。”矮胖男子舔了舔嘴唇，“薛慕华那废物，竟栽在这种地方。”
被称为鬼骨的老者银白眼瞳扫过青木回天阵，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阵法不错，可惜……挡不住‘幽冥尸傀’。”他抬起白骨杖，杖尖绿宝石骤亮，“动手。”
三百尸傀同时动了！
没有呐喊，没有嘶吼，只有整齐划一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它们如同潮水般涌向青木回天阵，以身躯狠狠撞击光罩！
“轰！轰！轰！”
沉闷的撞击声如战鼓擂响。尸傀不知疼痛，不知疲倦，每一次撞击都势大力沉。更可怕的是，它们身上弥漫的黑气触碰到阵法光罩时，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淡青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放箭！”寨门之上，杏林叟厉声下令。
数十名药王谷弟子挽弓搭箭，箭矢如雨落下。然而，那些能轻易洞穿铁甲的破甲箭，射在尸傀身上却只发出“叮叮”脆响，溅起几点火星，便被弹开！唯有少数射中眼眶、咽喉等处的箭矢，才让尸傀动作微微一滞，但随即又恢复如常！
“刀剑不入……”一名年轻弟子脸色煞白。
“用火！”令狐清的声音响起。这位华山派大弟子已率十余名同门赶到寨门，见状毫不犹豫，“火油准备！”
数坛火油被掷下，火箭紧随其后。“轰”的一声，谷口燃起熊熊烈焰，将数十具尸傀吞没。
然而，火焰之中，那些尸傀依旧在前进！它们浑身燃火，却仿佛毫无知觉，甚至撞得更猛！火焰在它们体表的黑气上跳跃，竟无法真正烧穿皮肉！
“不怕火……”令狐清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就在此时，林素问、简心、秦渊已飞身掠上寨门。看到下方景象，三人脸色皆变。
“这是‘幽冥尸傀’。”林素问沉声道，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以秘法炼制，肉身坚逾金铁，不惧水火，唯有一处弱点——眉心‘灵台穴’。但此穴已被炼化封死，寻常攻击难破。”
秦渊目光如电，扫过战场：“三百具……好大的手笔。那三人应是往生门的‘往生使’。”
果然，阵外那矮胖男子见火攻无效，哈哈大笑：“药王谷的诸位，别白费力气了！这些宝贝可是门主耗费十年心血所炼，莫说刀剑水火，便是雷霆也难伤分毫！识相的，乖乖打开阵法，交出神农鼎的‘神农幕之力’，开启九幽之门，或可留你们全尸！”
妖艳女子指尖紫烟缭绕，娇笑道：“尤其是那位简心姑娘……门主特意吩咐，要活的哟。”
简心浑身一颤。秦渊踏前一步，挡在她身前，覆云剑铿然出鞘：“做梦。”
鬼骨长老银白眼瞳看向秦渊，嘶声道：“你便是秦渊？杀薛慕华之人？”他白骨杖一顿，“很好。今日，便用你的血，祭我往生门三百尸傀！”
他口中念诵起晦涩咒文，白骨杖上绿宝石光芒大盛。下方三百尸傀同时仰头，发出无声的嘶啸，周身黑气暴涨，撞击阵法的力量陡然倍增！
“咔嚓——”
青木回天阵的光罩上，终于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阵法撑不了多久！”杏林叟急道，“谷主，怎么办？”
林素问闭目一瞬，再睁眼时，眼中已尽是决然：“阵法若破，尸傀入谷，必将生灵涂炭。为今之计，唯有死守寨门，为谷中老弱争取撤离时间。”
她转身，目光扫过寨门上的每一个人，声音清晰而坚定：“药王谷弟子听令：凡年过五十、体弱有疾者，即刻护送妇孺从后山密道撤离！其余弟子，随我守门！华山派诸位义士，此乃药王谷劫数，你们……”
“林谷主此言差矣。”令狐清长剑一振，剑鸣清越，“除魔卫道，乃我辈本分。华山弟子，没有临阵脱逃之辈！”
“誓与药王谷共存亡！”十余名华山弟子齐声应和。
秦渊看向简心，简心也正看向他。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已明彼此心意。
“既如此，”林素问深吸一口气，额间青帝印记浮现，碧光流转，“那便……死战！”
她双手结印，青木回天阵光芒再盛，勉强稳住裂痕。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秦渊，简心，”林素问低声道，“尸傀虽强，但操控者必在附近。那三个往生使是关键。若能击杀他们，尸傀或可失去控制。”
秦渊点头：“我去。”
“我与你一起。”简心立刻道。
林素问摇头：“简心留下。你的‘太素九针’可暂封尸傀行动，为众人争取时间。”她看向秦渊，眼中是托付一切的郑重，“秦少侠，拜托了。”
秦渊重重点头，身形一晃，已如苍鹰般掠下寨门，覆云剑直取鬼骨长老！
“拦住他！”矮胖男子尖声叫道。
十余具尸傀立刻转身，扑向秦渊。秦渊剑光如瀑，一式“覆雨倾盆”展开，剑气化作漫天雨丝，精准地刺向尸傀眉心！然而剑尖触及，果然如中金铁，只溅起一串火星！
“没用的！”妖艳女子娇笑，指尖紫烟化作毒蛇，缠向秦渊。
秦渊身形疾旋，剑光回护，将毒烟绞散，但也被逼退三步。他心中凛然：这些尸傀的弱点究竟在何处？眉心灵台穴既已封死……
便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具尸傀被令狐清剑气震退时，胸口黑袍撕裂，露出微搏动！
“心脏位置！”秦渊脑中灵光一闪，“灵台穴被炼化封死，但炼尸必以心血为引！核心在心脏！”
他立刻长啸：“诸位！攻其心口血色符文！”
寨门之上，简心闻言，毫不犹豫拈起三枚银针，运足内力，朝着下方一具尸傀心口射去！银针破空，精准地刺入血色符文中心！
那尸傀浑身剧震，动作陡然僵住，随即轰然倒地，再不动弹！
“有效！”令狐清大喜，“攻心口！”
一时间，箭矢、暗器、剑气纷纷转向，专攻尸傀心口符文。果然，只要刺破符文，尸傀便立刻失去行动能力。但尸傀数量太多，且动作迅猛，想要精准击中那不过巴掌大的符文，谈何容易？更兼三个往生使在旁虎视眈眈，不断以邪术干扰，战况依旧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