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光芒散去时，周向阳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草地上。
不是系统空间那种刺目的、毫无生气的白，而是真实的、柔软的草地。
阳光温暖而不灼热，空气里有青草和不知名野花的淡淡香气，远处有低缓的山丘轮廓，更远处似乎能听到隐约的海浪声。
天空是澄澈的蔚蓝，点缀着几缕薄云。
这里的一切都真实得令人恍惚。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干净整洁的运动服——不是副本里那套沾满血污的破烂衣物。
身体轻盈有力，所有的伤痛都消失了，连之前在古堡和医院留下的细微疤痕都不复存在。
“欢迎来到我的‘退休世界’。”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温和，带着一丝周向阳从未听过的松弛。
他转过身。
江沉——或者说，不再是“江沉”的那个人——就站在几步之外。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和灰色长裤，赤脚站在草地上。
依旧是那张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但眉宇间再也没有了那种刻意的怯懦与惊慌，只剩下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淡然与平静。
那双眼睛清澈依旧，却深邃如星空，看向周向阳时，里面盛着真实的、浅浅的笑意。
“这里是……”周向阳下意识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一个用积分兑换的私人小世界。”江沉走过来，动作自然地拉起周向阳的手，“理论上，我应该在这里享受永恒的平静退休生活——如果系统没有出那个bUG把我重新拉回去的话。”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指腹有细微的薄茧，那是无数次握过武器留下的痕迹，此刻却只是轻轻握着周向阳的手。
“跟我来。”
周向阳任由他牵着，走过草地，穿过一片开满白色小花的灌木丛，眼前出现了一栋看起来很舒适的木屋。
木屋前有廊檐，放着摇椅和小茶几，旁边甚至有个小小的菜园。
这一切都普通得不可思议，与周向阳想象中“初代战神”该有的住所截然不同。
“很普通，对吗？”江沉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推开门，“最昂贵的其实是‘普通’。”
木屋内部简洁而温馨。
原木家具，满墙的书架，壁炉，柔软的沙发。唯一显得格格不入的，是客厅中央悬浮着的一个半透明光屏，上面流动着复杂的数据流。
江沉让周向阳在沙发上坐下，自己走到厨房，很快端来两杯冒着热气的茶——闻起来像是薄荷混合了某种花果香。
“你的伤……都好了？”周向阳接过茶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脑海中还是废墟中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以及那双冰冷凛冽的眼睛。
“嗯。”江沉在他对面坐下，捧着茶杯，氤氲的热气让他的眉眼柔和了些，“倒是你，感觉怎么样？”
“我……”周向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好像……也全好了。”
“我修复了你。”江沉说得轻描淡写，“用了一点……退休金。”
周向阳抬起头，直视着他：“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终于问出口了。
江沉沉默了片刻，放下茶杯。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的阳光，仿佛穿透了时间。
“在那个世界里，他们叫我‘零’。初代玩家，第一个通关所有副本的人，也是……”他顿了顿，“曾经亲手重塑过一部分系统规则的人。”
周向阳的呼吸一滞。
“后来我累了，用所有积分兑换了退休资格，签了协议，永远离开。”江沉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直到那个bUG把我重新拉回去。我本来只想摆烂，装成新人混到找出漏洞回来。”
他看向周向阳，眼中那浅浅的笑意深了些：“然后我遇到了你。”
周向阳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热血，正义，傻乎乎地相信团结就是力量，看到‘柔弱’的陌生人就拍着胸脯说要保护他。”江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
“所以……那些‘意外’……”周向阳艰难地问。
“是我做的。”江沉坦然承认，“古堡的水晶灯，医院的射灯，游轮的电路……所有威胁到你的东西，我都会让它们‘意外’消失。”
他微微偏头，那个动作竟然还残留着一点曾经“江沉”的影子：“我喜欢被你保护的感觉。那是……我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周向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愤怒吗？
被欺骗的愤怒？
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原来那些不可思议的幸运，那些绝境逢生的巧合，不是运气。
是这个人在暗中，默默为他清扫了所有危险。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最终问。
江沉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害怕。”他轻声说，这个答案让周向阳一愣。
“害怕你知道真相后，就不会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不会再说要保护我，不会……”江沉停顿了一下，“不会在我‘不小心’绊倒时，第一时间冲过来扶住我。”
他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竟然有一丝极淡的不安：“我扮演了太久强者。扮演一个需要被保护的人，比我想象的……更让人上瘾。”
周向阳看着他，这个曾经在他心中无所不能的“战神”，此刻却像个担心被抛弃的孩子。
这个反差让他心头一软，又觉得有些好笑。
“所以……你现在还打算继续‘伪装’吗？”周向阳问，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一点调侃。
江沉怔了怔，随即笑了。
那是周向阳第一次看到他真正开怀的笑，不是假装怯懦的笑，也不是淡然平静的笑，而是真实的、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笑。
“大概……装不下去了。”他说，“不过，如果你还想保护我……”
“我当然会。”周向阳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你是我队友。我答应过要保护你，不管你是F级新人还是什么初代大神。”
江沉看着他，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
“谢谢。”他说，声音很轻。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气氛却并不尴尬。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你的退休世界？”周向阳换了个话题，“其他人呢？雷豹，小文，还有那个岳巡……”
“他们都安全返回了，结算积分很高，系统给了额外补偿。”江沉说，“至于岳巡……他大概猜到了我的身份。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周向阳点点头，想起废墟中岳巡那震撼的表情。
“那……我们还能回去吗？我是说，回现实世界？”周向阳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江沉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理论上，我可以随时送你回去。我的权限……比你想的要高一点。”
“你不回去吗？”
“我的身体在进入无限空间时就已经‘死亡’了。”江沉平静地说，“现在的我，是数据与灵魂的结合体，只能存在于这里或类似的系统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