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放亮,阳光透过招待所薄薄的窗帘,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陈玄墨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身体的疲惫依旧,但精神的紧迫感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
胖子还在隔壁床上打着鼾,嘴角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睡得正沉。
陈玄墨没有立刻叫醒他,而是再次拿出那本从阮黑祭坛得来的皮面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粗糙纸张上,那个用红笔重重圈出的“中山纪念堂”,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凝视着他。
“城市之眼……”他低声重复着笔记本里的这个词。广州中山纪念堂,他自然是知道的。那座为纪念孙先生而建的宏伟建筑,八角攒尖顶,蓝瓦红柱,庄严肃穆,是这座城市重要的地标和集会场所。它位于传统的城市中轴线上,本身在风水上就有聚气纳福的寓意,被称为“城市客厅”或“心脏”。若论能影响全城气运的“眼”,这里确实是最可能的地方之一。
阮黑那群人,竟将最终的目标定在了这里!其野心和疯狂,远超想象。
他合上笔记本,揉了揉眉心。笔记本里大部分内容由那种古怪的南洋文字和符号写成,急需找人破译,尤其是关于“至阴之时”的具体日期和“眼之主降临”仪式的细节。但在此之前,必须先去纪念堂实地勘察。对方经营已久,不可能毫无布置。
“胖子,起来了。”陈玄墨走到床边,推了推睡得昏天暗地的胖子。
“嗯……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胖子含糊地嘟囔着,翻了个身,把被子裹得更紧。
陈玄墨没再多说,直接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唔!唔唔!”胖子很快被憋醒,猛地坐起来,大口喘气,一脸哀怨,“墨哥!杀人啦!”
“该干活了。”陈玄墨语气平静,将剩下的干粮和水递给他,“吃点东西,我们得去个地方。”
胖子接过干粮,哭丧着脸:“真不能消停一天吗?我感觉我魂儿还没完全归位呢。”
“等事情彻底结束,让你睡个够。”陈玄墨开始检查随身物品。青铜罗盘、玉印、几张新画的符箓、那柄变形但结实的工兵铲,以及最重要的——那枚初步炼制成功、吸附了一丝阮黑本源邪气的星铁破煞针。针体黝黑,针尖一点幽暗,触手冰凉中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温热。
胖子唉声叹气地爬起来,胡乱塞了几口干粮,又灌了半壶水,总算清醒了些。“去哪儿?直接杀到那个什么纪念堂?”
“先去看看情况。”陈玄墨将星铁针小心收好,“对方在暗处布置了多久,有多少后手,我们一无所知。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甚至陷入被动。”
“明白,侦察兵是吧?这个我懂!”胖子拍拍胸脯,努力让自己显得精神点。
两人退了招待所的房间,在街边找了个早点摊,坐下来吃了顿热乎的豆浆油条。热汤水下肚,驱散了不少疲惫和寒意。胖子又额外买了几个肉包子揣在兜里,美其名曰“备用干粮”。
随后,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中山纪念堂”的地名。
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一听目的地,便笑着搭话:“两位是来旅游的吧?纪念堂可是我们广州的标志,值得好好看看!那建筑,气派!”
陈玄墨随口应和着,目光却投向窗外。车子驶入越秀区,周围的景色逐渐变得规整、庄严起来。绿树成荫的道路,远处隐约可见苍翠的越秀山,一种与西关老城、城郊结合部截然不同的气象扑面而来。
当那座蓝顶红柱、巍峨壮观的八角形建筑映入眼帘时,连心里早有准备的陈玄墨,也微微吸了口气。
它静静地矗立在开阔的广场后方,在阳光下散发着庄重而宁静的气息。飞檐斗拱,气势恢宏,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自有一股凝聚人心的力量。游客络绎不绝,在广场上拍照留念,一片祥和热闹的景象。
任谁也无法将眼前这庄严圣地,与邪恶阴毒的“眼之主降临”计划联系起来。
“我的老天爷……”胖子张大了嘴巴,仰望着纪念堂的穹顶,“在这地方搞事?那帮王八蛋真会挑地方!这……这门票得挺贵的吧?”他后半句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穷苦小市民的心疼。
陈玄墨没有理会他的吐槽,付了车钱,率先下车。他站在广场边缘,并未立刻靠近,而是微微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将一丝意念沉入怀中的青铜罗盘。
罗盘传来温顺平和的感应,似乎对此地的气息并不排斥。但当他引导罗盘去细细感知地气流动时,眉头却微微蹙起。
此地人气鼎盛,阳气充足,地脉之气原本应该磅礴而顺畅。但在罗盘的细微感知下,他发现整个纪念堂区域的地气,虽然大体平稳,却在某个不易察觉的方位,存在一丝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阻滞感。
就像一条奔腾的大河,在某个河床底部,卡住了一颗小小的石子。不仔细感应,根本无法发现,但这颗“石子”的存在,却可能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改变水流的走向,甚至引发决堤。
这绝非自然形成。
“感觉到了?”胖子凑过来,小声问。他虽然无法像陈玄墨那样精确感知,但跟着陈玄墨久了,也能隐约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不同。
“嗯。”陈玄墨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纪念堂的八个方位,“地气有异,被人动了手脚。很隐蔽,但确实存在。”
“妈的,真是无孔不入!”胖子骂了一句,又赶紧捂住嘴,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熙熙攘攘的游客。
“走,进去看看。”陈玄墨整了整衣服,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游客,朝着纪念堂主体建筑走去。
胖子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嘴里还不停:“这柱子真粗……这瓦片真蓝……嘿,那小孩风筝挂树上了……”
陈玄墨任由他嘀咕,自己则看似随意地漫步,实则暗中以罗盘不断校正着方向,追踪着那丝细微的地气阻滞感。
他们随着人流买了门票,进入纪念堂内部。内部空间极其开阔,高大的穹顶,整齐的座椅,庄严肃穆。舞台上方悬挂着孙先生的画像,令人心生敬意。
游客们大多在听着导游讲解,或拍照留念。陈玄墨和胖子混在人群中,慢慢移动。
罗盘的感应在这里受到了干扰。浓郁的人气和庄严的场所气息,像一层保护罩,也像一层迷雾,让那丝邪异的阻滞感变得更加飘忽不定。
陈玄墨不动声色,绕着大厅缓缓行走,目光看似欣赏着建筑内部的宏伟结构,实则仔细搜寻着任何可能异常的细节。墙壁、廊柱、地板、灯具……一切看起来都正常无比。
“墨哥,这从何找起啊?跟大海捞针似的。”胖子有些气馁,压低声音道。
“既然是做手脚,必然有载体,有节点。”陈玄墨低声道,“重点找那些不常被人注意,又能接触到地基或核心结构的地方。”
他的目光扫过舞台下方、观众席的角落、以及那些通往后台或设备间的出入口。
两人假装对建筑结构感兴趣,慢慢靠近舞台区域。舞台很高大,下方是实心的基座,外面用红色绒布帷幔遮挡着,只在几个不起眼的位置留有供工作人员进出的检修口。
陈玄墨在一个靠近舞台侧面、相对隐蔽的检修口前停住了脚步。这个检修口的帷幔颜色略深,像是经常被掀动,而且周围的灰尘痕迹也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
更关键的是,怀中的罗盘在这里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凉的触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