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浆裹住脚踝,每拔一步都带起“噗嗤”的闷响。暴雨砸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胖子被老鱼头半拖半拽,那条伤腿在烂泥里就是累赘,每挪一下都疼得他直抽冷气,哼哼唧唧的骂声被风雨扯得稀碎。
“哎哟…祖宗…您老慢点…腿…腿真要断了…”
“断腿…好过…喂了煞气!”老鱼头嘶哑的声音在风里打颤,佝偻的身子绷得像拉满的弓,浑浊的眼珠子死死钉着前方雨幕里那点模糊的暗红影子。
那山魈跟鬼似的,在狂风暴雨里蹿得飞快。湿透的暗红长毛紧贴在骨架上,活像一具会动的骷髅架子。它每次跳出去十几米,爪子深深抠进泥里稳住,然后必定猛回头!两点冰冷的绿光穿透雨帘,直勾勾钉在三人身上!那只铁钩似的巨爪同时高高举起,爪心里那块沾满泥巴的暗沉金属碎片,就会亮起一丝微弱却扎眼的乳白光!
那光一闪,陈玄墨左胸口就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灼热感直冲脑门,甚至压过了左手腕那钻心的疼。他咬着牙,托着从山魈那儿得来的碎片,那点微光成了这黑雨夜里唯一的指路标。
“它在引我们去祖坟!”陈玄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发狠。肩上那个破背包还在微微鼓动,里面的脏东西也不安分。
“祖…祖坟?!”胖子一听,魂飞魄散,“刚塌过!赵金福那老狗还蹲在那儿呢!回去送菜啊?!”
“留…留在江边…死路一条!”老鱼头喘着粗气,手上加了把死劲,“跟上!那东西…爪子里的…是罗盘碎片!它在…找路!”
找路?陈玄墨心里咯噔一下。没等他细想,前面山魈一声尖利急促的鬼嚎!
嗷呜——!
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只见那山魈猛地停在了一片狼藉的坟地边缘,前方就是胖子家那片被雷劈过、塌陷过的祖坟。它不再往前,猛地转身,绿眼珠子死死锁住追过来的三人,托着碎片的爪子举得更高,碎片上的白光急促闪烁,直指祖坟深处!接着它身子一矮,像滴暗红的墨汁,瞬间溶进旁边狂舞的榕树林,没了影。
三人连滚带爬冲到山魈消失的地方。脚下泥泞,眼前是焦黑的坟场,雨水冲得泥土发黑,空气里混着焦糊味和一股子阴冷的邪气。胖子祖父那块裂开的大碑,像个淌黑泪的巨人,杵在远处风雨里。
“它…它溜了?”胖子惊魂未定,看看黑黢黢的林子,又看看阴森的祖坟,腿肚子直转筋。
陈玄墨胸口那块胎记火烧火燎,催促感更强了,明明白白指向坟地深处。
“别…管它了!”老鱼头喘得厉害,雨水顺着他刀刻似的皱纹往下淌。浑浊的眼珠子跟探照灯一样扫过坟场,猛地定在边缘一块斜插在泥里的青黑石碑上。那碑被雷劈得焦黑开裂,但顶上四个大字还能看清:
**汇丰奠基**
厦!
“汇…汇丰大厦的碑?”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这玩意儿怎么埋我家坟头底下了?!”
陈玄墨心口像被铁钳夹住!又是香港!中银大厦的标记才在棺材里露过脸,汇丰的奠基碑又被雷劈出来了!这两座巨楼,像两把悬着的刀,死死钉在这场要命的漩涡中心!
“看…看那边!”老鱼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急迫,枯瘦的手指猛地戳向祖坟深处!
陈玄墨和胖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头皮瞬间炸开!
祖坟深处,靠近胖子祖父那块大裂碑的地方,原本东倒西歪、埋在泥水里的几十块墓碑,正在自己动!
不是被风吹,不是被水冲。是那些石碑,像被无形的大手操控着,在泥泞的地面上沉重又缓慢地自行挪动!摩擦着湿泥碎石,发出“嘎吱…嘎吱…”让人牙酸的声音!
一块斜插的碑,自己把自己从泥里“拔”出来,挪了几寸,调了方向;一块断成两截的,上半截诡异地立起,下半截平移过去“接上”;几块小碑像被磁铁吸着,朝一个点聚拢…
整个坟场,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活过来的棋盘!几十块石碑就是棋子,移动轨迹看似杂乱,却隐隐套着某种邪门的规律,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把胖子祖父的裂碑区域死死围在中间,还在不断收紧!
“鬼…鬼砌墙!又来了!”胖子吓得魂飞魄散,拖着伤腿就想往后缩,“墨哥!跑啊!这鬼地方要吃人!”
“跑?”老鱼头猛地扭头,脸上惨然一片,“看看…后面!”
陈玄墨和胖子悚然回头!
他们刚爬上来的那片通向江岸的山坡,瓢泼的雨幕中,一股暗红色的、像稀释过的血水似的雾气,正翻滚着、蠕动着,像活过来的潮水,朝着祖坟这边快速漫过来!雾气扫过的地方,冰冷的雨水都像染了层淡淡的、让人心头发毛的红!山坡上的草肉眼可见地蔫巴、发黑!
赵金福的血咒煞气!到底还是追来了!
前有自己会动的吃人碑林,后有追魂索命的血雾!插翅难逃!
“进碑林!”陈玄墨当机立断,声音嘶哑。他猛地掏出怀里那块山魈给的、还沾着泥水的青铜碎片!碎片入手冰凉,但一碰到他皮肤,胸口那块胎记的灼热感瞬间烧了过去!
嗡——!
碎片上那些复杂的花纹,猛地亮起一层温润却异常坚定的乳白色微光!这光在浓墨般的雨夜里,像盏小小的灯!更奇的是,光一亮,左手腕那火烧火燎的剧痛,居然被一股温润的力量裹住,减轻了一丝!
“跟着光走!”陈玄墨低吼一声,把发光的碎片托在掌心,像托着救命灯,一头扎进了那片“嘎吱”作响、自行移动的恐怖碑林!
老鱼头眼神一厉,拽住吓傻的胖子,紧跟着冲了进去。胖子被拖得一个趔趄,伤腿在泥里拖行,疼得嗷嗷叫,也顾不上了。
一进碑林,外面狂风暴雨的声音像隔了层厚布,闷闷的。空气又粘又冷,沉甸甸的,全是土腥味和石头那种死沉的气息。墓碑移动的“嘎吱”声被放大了无数倍,像无数石磨在耳边碾,磨得人头皮发麻,心烦意乱。
看东西也邪门。四周高高低低的墓碑,被雨水冲得泛着湿冷的幽光,像一根根戳向天的死人手指。它们移动时带起的泥水痕,在昏暗中交错成一片片扭曲晃动的影子网。人陷在里面,东西南北瞬间就分不清了,前后左右全是相似的墓碑和鬼影似的晃动。
“墨…墨哥!这…这往哪走啊?”胖子死死抓住老鱼头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调,小眼睛里全是惊恐。他觉得周围的墓碑好像都在无声地转圈,要把他们包饺子。
陈玄墨也觉得天旋地转,强烈的迷失感涌上来。他死盯着掌心的碎片。碎片发出的乳白光,在这粘稠阴冷的地界里,摇摇晃晃,像个快灭的灯头。光指的方向,似乎也随着周围墓碑的移动在不停扭动、变化!
“八…八卦阵!”老鱼头浑浊的眼珠子死死扫着四周挪动的墓碑,声音干得像砂纸,“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门轮转!生门…死门…说变就变!”他认出了门道,脸色却更难看了。这阵被人动过手脚,煞气冲天,是绝地!
就在这时,陈玄墨掌心的碎片光芒猛地一盛!乳白的光晕瞬间稳住,清晰地指向左前方——两块正缓缓合拢、快要挤成一道窄缝的墓碑中间!
“这边!”陈玄墨毫不犹豫,拔腿就冲!
老鱼头拽着胖子紧跟!
眼看三人就要挤过那道狭窄的缝隙——
轰隆!
地底一声闷响,整个坟场都晃了一下!
那两块慢慢合拢的墓碑,像被抽了一鞭子,移动速度骤然飙升!带着沉闷的破风声和刺耳的石头摩擦声,如同两扇巨大的石门,猛地朝中间狠撞过来!中间的缝隙瞬间缩得比筷子还细!眼看就要把三人挤成肉酱!
“躲开!”陈玄墨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他猛地将托着碎片的左手往前一推!碎片上的乳白光像被点着了,瞬间变得刺眼!
嗤——!
一道凝练的乳白色光柱,如同实质的棍子,猛地从碎片中心射出!狠狠撞在左边那块猛撞过来的墓碑侧面!
砰!
一声闷响!那块沉重的墓碑被光柱砸得一歪!两碑之间那条要命的缝隙,在最后关头,险之又险地卡住,勉强够一个人侧身挤过去!
“快过!”陈玄墨嘶吼,自己率先侧身,泥鳅一样从那缝里硬挤了过去!冰冷粗糙的墓碑表面刮过后背,火辣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