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军的钢盔!”胖子嗓子都喊劈了,也顾不得腿还卡在窟窿里钻心的疼,指着那半顶糊满黑泥、锈得发绿的铁疙瘩,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味儿猛地从黑窟窿里冲出来,混着陈年老泥的腥臊、铁锈的酸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硝石气,呛得人脑门子发晕。这味道,阴冷,死气沉沉,带着一股子侵略性,跟白虎山下那个鬼地方一模一样!
陈玄墨的心直往下沉。这破水寨底下,怎么也有这种东西?
老鱼头佝偻的背脊猛地绷紧了,像拉满的弓弦。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塌开的黑窟窿,又飞快扫了一眼墙角那个被厚厚海盐盖住、暂时没动静的背包,脸上的褶子深得能夹死蚊子,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阴魂…不散!底下…埋着脏东西!”
枯树枝似的手闪电般伸进怀里,再掏出来时,指缝里已经夹着三张边角磨损、画着暗红符文的黄纸。
就在这当口!
“啊——!墨哥!那…那玩意儿又动了!”胖子杀猪般的嚎叫猛地炸开,带着哭腔,恐惧到了极点。
陈玄墨和老鱼头猛地扭头!
只见墙角石台上那个帆布背包,跟吹气似的疯狂鼓胀、扭动!盖在上面的厚厚一层灰白海盐,正“嗤嗤”作响,像雪遇到了滚水,迅速被一股从里面渗出来的、黏糊糊的暗紫色汁液给化开、染透了!那汁液散着一股浓得发腻的甜腥臭味,正是人面菇的毒水!
盐层飞快变薄、融化。那个被压住的鼓包猛地一顶,“噗”一声闷响!几簇灰白带暗红斑、皱巴巴活像人哭脸的毒蘑菇,发了疯似的顶破帆布钻了出来!它们在阴冷的空气里剧烈哆嗦、胀大,一张张“人脸”扭曲着,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完了完了…盐…盐镇不住了!”胖子魂都吓飞了,也顾不上腿还卡着,拼命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挤进墙缝里。那条肿得发亮的伤腿在乱蹬中被粗糙的木板狠狠刮过,血立刻洇红了裤管,他却像没感觉,眼珠子就钉在那些疯狂乱长的毒物上。
这些毒蘑菇一沾上窟窿里飘出来的那股子铁锈硝烟味儿,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膨胀得更快了!菌体上的暗红斑块变得像血一样刺眼,那股甜腻的腥臭味浓得让人直犯恶心!
更要命的是,背包里面被盐压住的那股乱拱乱动的劲儿,像是挣脱了束缚,在里面发疯似的冲撞!整个背包像颗点着了引线的炸弹,剧烈地跳动、变形,眼看就要炸开!
“退后!”老鱼头一声暴喝,破锣嗓子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那佝偻的身子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枯瘦的手臂猛地一挥!
唰!唰!唰!
三张黄符纸像长了眼睛,带着微弱的风声,精准地贴在了那快撑爆的背包上!符纸上暗红的朱砂字猛地亮起一层几乎看不见的红光,像烧红的烙铁按在了污秽上!
嗤——!
刺鼻的白烟混着更剧烈的灼烧声腾起!那几张疯长的毒蘑菇像被泼了滚油,瞬间蔫巴、焦黑,“滋滋”惨叫着,黏糊糊的深紫色毒汁从破口处大量涌出,迅速被符纸吸走,在黄纸上留下恶心的黑印子。
背包里那股狂暴的冲撞,在符纸贴上的一瞬,像是被无形的铁链锁住,猛地一顿!可也就停了不到两秒钟,一股更凶、更怨毒的力量从里面爆发出来!
嗤啦——!
结实的帆布背包被一股巨力从里面硬生生撕开一道大口子!一大团黏糊糊、像熬化的沥青、表面还翻滚着气泡的暗紫色毒浆,猛地从裂口里挤了出来!
这玩意儿臭得能把人熏晕,一落地就像活了的烂泥,迅速在地上摊开、蔓延。碰到哪儿,哪儿就“滋滋”冒烟,腐朽的地板被蚀出一个个小坑,腾起带着恶臭的青烟!在它不断翻滚的表面,数不清的、极其细小又痛苦扭曲的透明人脸轮廓,不停地冒出来又消失,无声地尖叫着,散发出的怨毒寒气能把人骨头缝都冻住!
“怨灵聚煞!姓赵的血咒…追命来了!”老鱼头脸黑得像锅底,浑浊的眼珠子爆出骇人的凶光。他猛地抄起炉火边一根烧得正旺的粗柴火棍子,胳膊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地上那摊疯狂扩散的毒浆!
火把带着滚烫的火星子和呼呼的风声,像发怒的流星,准准砸进那团翻滚的“毒沥青”中心!
嗤——!!!
滚烫的铁球砸进冰水是什么声?就是这动静!刺耳得能撕破耳膜!浓得像墨汁的黑烟“呼”地一下冲天而起,瞬间塞满了大半个棚屋,焦糊味混着尸臭呛得人喘不过气!
火把砸中的地方,暗紫色毒浆像开了锅似的剧烈翻滚、收缩!表面那些密密麻麻、无声尖叫的透明鬼脸,在火焰的舔舐下扭曲变形,无声地凄厉惨嚎,眨眼就模糊了。火焰似乎真能克制这污秽玩意儿!
可这好光景,就一眨眼的功夫!
噗!噗!噗!
跟地下的脏水找到了出口一样!更多的、冰冷黏腻的暗紫色毒浆,带着更浓的怨毒气息,像溃堤的污水洪流,从背包那道撕裂的大口子里狂喷出来!瞬间就把那根燃烧的柴火棍子给淹了!
嗤…嗤…
火苗像风里的蜡烛头,顽强地闪了几下,发出几声不甘的呜咽,最终还是被这源源不断的、冰冷粘稠的毒浆彻底吞没、熄灭!只剩下一小截焦黑的木头,转眼就被暗紫色的毒浆裹住、吞掉,没了踪影!
弥漫的黑烟里,那团被烧过的毒浆非但没散,反而像是被彻底激怒的凶兽,翻滚得更加狂暴!它猛地向上拱起、聚拢,眨眼就凝成了一个足有脸盆大小、完全由无数张扭曲、痛苦、无声嘶吼的怨毒鬼脸拼成的恐怖玩意儿!
这巨大的鬼脸轮廓没有实体,可那股子阴寒死气浓得让人窒息!它猛地“转”向离它最近的胖子——这个被血咒标记的“活祭品”!
无数张嘴巴同时咧开,无声地、却带着能冻僵灵魂的怨毒尖啸!棚屋里的温度“唰”地一下暴跌,炉火的光都暗了下去,空气好像凝固成了冰渣子!
“胖子!躲开!”陈玄墨眼珠子都红了,嘶吼着往前猛扑!可太远了!那恐怖的怨灵鬼脸从凝聚到扑出,快得就一眨眼!
胖子浑身僵得像块木头,手脚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那张由无数怨毒面孔攒成的巨脸,裹着冻入骨髓的死亡气息,已经扑到了眼皮子底下!他甚至能“看清”那些透明鬼脸上每一条痛苦抽搐的褶子,每一双填满无尽怨恨的眼!
冰冷的死意像无数根钢针,瞬间扎穿了他的皮肉,刺进了骨髓!血好像都在这一刻冻住了!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
“呃…呃啊——!”胖子喉咙里挤出一声被掐住脖子似的、充满极致恐惧的怪叫!求生的本能硬生生压过了恐惧带来的僵硬!他蜷在墙角的身子,跟过了电似的猛地向后胡乱蹬踹!那条肿得发亮、疼得要命的伤腿,在湿滑冰凉的地板上,爆发出这辈子最大的力气,狠狠向后一蹬!
砰!
他那只穿着破胶鞋的脚丫子,好死不死,正正狠狠踹在了身后堆着杂物的墙角——一块早就被湿气沤烂了心的松木地板上!
咔嚓——!
一声叫人牙酸的、木头彻底断裂的脆响,撕破了棚屋里的死寂!
那块朽透的松木板,哪扛得住胖子这慌乱中爆发的、混着恐惧和求生欲的蛮劲,瞬间就跟酥脆的饼干一样,应声碎裂!碎木茬子带着腐屑四处乱飞!
“啊——!”胖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因为失重和剧痛变了调的惨叫,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他半条腿连带着大半拉屁股,“呼啦”一下随着塌陷的地板,栽进了那个突然出现的黑窟窿里!身子重重砸在塌陷边缘还没完全断开的硬木地板上,震得他五脏六腑差点挪位,那条伤腿更是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眼前直冒金星。
而他刚才玩命蹬踹的地方,一个脸盆大的不规则破洞赫然出现!一股比之前更浓、更沉、混着多年淤积的泥腥腐气、刺骨的阴冷水汽、浓重的铁锈味,还有一股子陈年火药硝石特有的呛鼻味儿的陈腐气息,像打开了地狱的门缝,猛地从那黑洞洞的窟窿里喷涌出来!这气息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子令人心头发毛的历史尘埃味儿,瞬间冲淡了棚屋里那甜腻的毒菇腥臭。
更让陈玄墨和老鱼头瞳孔骤然收缩的是,在破洞边缘参差不齐的断裂木板茬口下,借着炉膛里跳动的火光,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塌陷的窟窿边缘,卡着一个边缘严重扭曲变形、布满厚厚暗绿色锈迹的金属疙瘩!那东西半埋在湿漉漉的黑泥里,像个被踩扁的铁碗,上面还残留着一个模糊的、暗红色的圆饼印记,中间一道歪斜的杠,像个丑陋的伤疤!
是半顶鬼子的钢盔!那刺眼的膏药印记,烧成灰他们都认得!
“妈的!阴魂不散!”陈玄墨心里暗骂一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来。这鬼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疍家水寨的棚屋底下?这破寨子,到底还藏着多少要命的玩意儿?
老鱼头的反应更快。他看到那半顶钢盔的瞬间,浑浊的老眼里精光爆射,像是印证了某种最坏的猜想。他根本顾不上再去管地上那团暂时被符纸和自身混乱牵制住的怨灵毒浆,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个箭步就蹿到了塌陷的窟窿边,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他二话不说,一把抓住还卡在破洞边缘、正疼得龇牙咧嘴的胖子的胳膊,那只手像铁钳一样,力气大得惊人。
“不想死就出来!”老鱼头的声音又急又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发力!
“哎哟我的亲娘哎!”胖子只觉得胳膊快被拽脱臼了,整个人被一股巨力硬生生从塌陷的窟窿里拔了出来!那条伤腿在粗糙的木茬上又狠狠刮蹭了一下,疼得他眼前发黑,眼泪鼻涕一起飙了出来。他像条死狗一样被老鱼头甩到旁边相对安全的角落,瘫在地上只剩下哼哼的份儿。
就在胖子被拖开的下一秒!
呼——!
一股强劲的阴风,带着浓烈的土腥和铁锈味,猛地从那个黑黢黢的窟窿里倒灌上来!这风冰冷刺骨,吹得炉膛里的火苗都猛地矮了一截,疯狂摇曳,几近熄灭!棚屋里的光线瞬间昏暗下去。
“呃啊——!”角落里,那团由无数怨毒鬼脸凝聚成的暗紫色毒浆,仿佛被这从地下涌上来的阴风刺激到了,猛地发出一阵无声却更加狂暴的尖啸!它表面那些细小的人脸轮廓疯狂地扭曲、融合,整个毒浆团剧烈地蠕动、膨胀,像一颗正在被疯狂充气的、肮脏的紫色气球!贴在上面的三张黄符纸剧烈地抖动起来,上面的朱砂符文红光急促闪烁,发出“滋滋”的哀鸣,像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边缘已经开始卷曲、焦黑!
“糟!”老鱼头脸色剧变,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地下涌上来的日军残留的煞气和怨气,正在给赵金福的血咒怨灵“充能”!这玩意儿马上就要彻底失控!
他枯瘦的手再次探向怀里,但这次,动作明显慢了一丝,脸上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凝重。压制这玩意儿,消耗比他预想的要大得多。
就在这时,一直死死盯着那团怨灵毒浆和地下窟窿的陈玄墨,左手腕上的七星印记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灼痛!那感觉,像是有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了骨头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但伴随着剧痛,一种奇异的感觉也同时升起——他左胸心脏上方的胎记,开始隐隐发热!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力量,正试图透过皮肉,与那个塌陷窟窿深处传来的某种冰冷、沉重、带着铁锈硝烟气息的“东西”…产生某种联系!那感觉非常模糊,就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在看东西,但确实存在!胎记的温热与手腕的灼痛形成了诡异的对抗。
是那半顶钢盔?还是钢盔器核心有些类似,但似乎更加…古老?更加…沉寂?
没等陈玄墨细想这突如其来的感应,异变再生!
“噗!”
一声轻响,像是气泡破裂。贴在疯狂膨胀的怨灵毒浆上的三张黄符纸,其中一张再也承受不住内部狂暴的冲击和外部阴风的侵蚀,朱砂符文彻底黯淡,瞬间化为飞灰!
符纸一破,就像堤坝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轰!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粘稠、带着更浓烈甜腻血腥味的暗紫色毒浆,如同高压水枪般从符纸破裂的位置狂喷而出!瞬间就将旁边两张还在苦苦支撑的符纸冲得摇摇欲坠!那团怨灵毒浆的体积猛地暴涨一圈,表面翻滚的鬼脸轮廓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怨毒!无数张无声嘶吼的嘴巴同时转向了陈玄墨和老鱼头的方向!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锁链感瞬间缠绕上两人的脖颈!是纯粹的杀意和死气!
“顶不住了!”老鱼头厉喝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猛地将最后几张符纸甩出,却不是打向毒浆,而是甩向那个塌陷的黑窟窿!
唰!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