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噼啪”轻响一声,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苏挽月并没有真的睡着,她只是闭目养神,将那点外间的烦扰隔绝开。
待周嬷嬷的脚步声消失在廊下,珠儿也悄无声息地退到外间守着,她才缓缓坐起身。
她没有唤人,自己起身走到靠墙的一张黄花梨木书案前。书案一角,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小匣,没有上锁。
她打开匣子,里面并无金银珠宝,只整齐叠放着几封书信,和一只半旧的、绣工却异常精美的荷包。
她取出最上面那封,信纸是上好的薛涛笺,隐隐带着一丝极淡的、与这室内冷梅香不同的暖甜香气。
展开信纸,字迹秀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正是她那位双生姐姐,如今京城靖王爷府上贵妾——苏挽云的手笔。
信是半月前到的,她已看过数遍。目光掠过前面关于京城风物、王府琐事的闲笔,直接落到最关键的那几行:
“……你我姐妹命途多舛,幸得上天垂怜,各自挣出一条路来。姐姐如今已为王爷诞下麟儿,虽为庶出,却也得王爷几分看重,膝下总算有靠。
唯每每念及月儿你独居在外,心中难安。那老东西去后,留你偌大家财,看似安稳,实如幼童怀金行于闹市,凶险暗藏。姐姐远在京城,鞭长莫及,每每思之,夜不能寐。”
“你我容颜相同,命运却因当年一步之差,天壤之别。姐姐每每对镜,见己容颜,便如见你,心痛难抑。
如今姐已有依傍,只盼你也能得个安稳。若有那品性可靠、身家清白之人,不拘门户高低,招赘入府亦可。若实在难寻合意良人……”
信纸在这里,墨迹似乎停顿了片刻,笔锋才继续下去,字迹略重了些:
“……便早做打算。寻一稳妥之人,‘借’得子嗣,以固根本。总强过如今这般,孤身一人,任人觊觎。此事需万分谨慎,人选务必干净、可控,事后处理干净,不留后患。切记,切记。”
信的最后,是姐姐反复的叮咛和担忧,以及提到新得的儿子如何白胖可爱,王爷如何赏了东西,字里行间,有为人母的喜悦,更有对妹妹深切的忧虑。
苏挽月指尖轻轻拂过“借得子嗣”那几个字,神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晦暗不明。
姐姐的心意,她懂。她们是双生子,心意相通,即便隔着千山万水,姐姐也能感知到她的孤危处境。
姐姐在王府,看似风光,实则也是步步惊心,能为自己谋划至此,已是竭尽全力。
招赘?她脑海中掠过几个可能的人选,镇上的商户,落魄的书生……随即又被她淡淡否定。要么心思太多,要么脊梁太软,要么,便是冲着她这份家业来的。
入赘的男子,能真心待她、又能顶门立户的,太少。况且,招了进来,便是名正言顺的“老爷”,这宅子、这产业,怕是要改姓了。
她苏挽月苦心经营,从那个令人作呕的老地主手里接过、又变卖整合,才在这下溪镇置下这份看似低调实则丰厚的家业,岂能轻易与人?
那么,“借”吗?
这念头像一条冰冷的蛇,倏地钻进心里。她并不觉得羞耻或慌乱,反而开始权衡。
姐姐说得对,有个孩子,尤其是儿子,在这个世道,便是一道最好的护身符。足以堵住许多悠悠之口,打消许多觊觎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