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降五万余卢龙军,并未让钱镠有丝毫的松懈。他深知,真正的考验,此刻才正式来临。那道横亘在北方的契丹铁骑洪流,才是决定河北乃至中原未来命运的关键。
军令如山,迅速传达。投降的卢龙军被有序地引导至大军侧翼,在定难军锐士的监视下进行初步整顿,剥离甲胄重器,暂时看管。这些刚刚经历阵前倒戈的士卒,心神未定,尚不可完全信任,更遑论立即投入对契丹的决战。钱镠需要的是一个稳固的后方,而非潜在的隐患。
与此同时,吴军本阵开始进行精密的战术调整。威远、天雄两支禁军主力,如同磨砺已久的刀锋,被推至最前沿。他们取代了此前刚刚经历战事并承受压力的龙骧军,构成了迎击契丹的第一道钢铁防线。龙骧军则后撤至中军位置,与钱镠的王旗大纛一同,进行短暂的休整与重组,准备作为决定性的预备力量。定难军一部与那些被监视的卢龙降军,则共同组成了大军的后阵与预备队。
最令人瞩目的是,那面象征着最高权柄与意志的“钱”字王旗大纛,并未停留在安全的后方,而是在精锐铁林军重步兵的层层护卫下,开始沉稳而坚定地向前移动。伴随着王旗前进的,是整个吴军中军本阵!
“咚!咚!咚!”
战鼓声节奏不变,却愈发沉重,敲击在每一个吴军士卒的心头,也敲击在远方契丹人的神经上。十万大军,步骑协同,如同一台精密而庞大的战争机器,踏着统一的步伐,坚定地、一步步地向着北方那无边无沿的契丹军阵压迫过去。沉默,有时比呐喊更具力量。这肃杀而雄浑的推进,所带来的心理压力,远胜于疯狂的冲锋。
耶律阿保机刚刚收容了这个没用的“干儿子”刘仁恭,还没来得及从卢龙军顷刻覆灭的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就看到了南方吴军那令人窒息的整体推进。
他原本存着坐山观虎斗,甚至期待刘仁恭能多少消耗吴军实力的心思,此刻彻底落空。钱镠不仅迅速消化了胜利果实,更挟大胜之威,毫不迟疑地将矛头直接对准了他!
“这钱镠……好大的胆子!”阿保机眼神阴鸷,心中那股被轻视的怒火与隐隐的不安交织在一起。他环视左右,麾下将领们虽然面色凝重,但眼中大多仍闪烁着草原勇士的骄傲与对自身骑射技艺的自信。
“可汗!”一名部落酋长高声请战,“南人步卒再多,不过是待宰的羔羊!我契丹儿郎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弓马娴熟,天下无敌!岂能容他们如此嚣张?”
另一人也附和道:“不错!我军虽折了些附庸,但主力铁骑尚在!观吴军阵中,骑兵不足两万,其余皆是步卒。两条腿,难道还能跑得过我们四条腿?就算一时不利,我等来去如风,他们又能奈我何?”
这话说到了阿保机的心坎里。骑兵的机动性,是他最大的底气,也是他敢于深入中原的凭仗。失败的风险似乎可以被控制。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那一丝不安,沉声道:“好!便让这些南人,见识见识我契丹狼骑的厉害!传令,命楮特部、乌隗部、涅剌部等七部联军,即刻出动,给我挫一挫钱镠的锐气!”
他决定先动用非本部的部落联军进行试探性攻击。若能得手,自然最好;若受挫,也能进一步消耗吴军,并为他本部精锐的最终出击创造机会。
三万契丹骑兵如同开闸的洪水,呼啸着从本阵中涌出。他们并未像寻常蛮族骑兵那样,举着弯刀漫无纪律地直冲敌阵。这些常年征战的部落战士,展现出了游牧民族经典的战术素养。
战马奔腾,卷起漫天黄尘。骑兵洪流在逼近吴军阵线约一箭之地时,如同被无形的刀锋从中劈开,训练有素地向左右两侧分流,划出两道巨大的弧线,意图利用其机动优势,对吴军庞大的方阵进行侧翼乃至后方的包抄,并以他们最擅长的骑射技术,用密集的箭雨覆盖、削弱、折磨这只钢铁刺猬。
“环阵!御!”
吴军前沿的威远、天雄军将领几乎同时发出命令。久经战阵的士卒们反应迅捷无比。最外侧的刀盾手迅速上前,将一面面高大的包铁木盾重重顿在地上,瞬间形成了一道连绵的盾墙。长枪手紧随其后,一支支超过一丈五尺的长槊从盾牌间隙斜刺而出,如同瞬间生长出的金属森林。而更多的弓弩手,则早已在阵内调整好了位置。
钱镠为这支军队配备的远程火力,在此刻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强弓手,四十五度仰射,覆盖敌军右翼集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