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数字听起来似乎依然可观,但摊开地图一看,朱温只觉得彻骨的寒意。这十万兵马,要分散在广袤的防线上:
北面: 头号大敌李克用虎视眈眈,必须重兵布防泽潞,丝毫不敢懈怠。
东北面: 刚夺取不久的昭义和关系微妙的魏博,也需要兵力镇守和威慑。
西面: 关中之地,更是让他焦头烂额。刚刚得到急报,因他徐州战败,威望大损,驻守关中的杨崇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而那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李茂贞,竟然又缓过气来,开始与杨崇本串联,意图进犯长安,挑战他在关中的影响力。
核心区域: 此时的洛阳、汴州、宋州等腹心地带,兵力反而极度空虚,几乎成了不设防的地区。
“钱镠……十万大军……”朱温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划过。他可以想象,一旦秋高马肥,钱镠这十万养精蓄锐的精兵,从徐、宿如同洪水般北上,那一马平川的汴宋大地,拿什么去抵挡?难道要放弃中原基业,灰溜溜地跑到长安,和李茂贞、杨崇本那些鼠辈在关中小圈子里纠缠?“不!绝不!” 朱温内心在咆哮,他极度不甘心。他朱全忠纵横半生,岂能栽在一个东南隅起的钱镠手里?
愤怒、焦虑,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发酵。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四年前,一切的噩梦都是从大顺元年冬天开始的。就是因为庞师古的十万大军,被钱镠掘开河堤,一朝覆灭,才导致局面恶化,自己如此被动的!
“决堤?水淹?”
这两个词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闪现,盘旋,越来越清晰。忽然,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开的闪电,照亮了他绝望的心境:钱镠可以水淹我十万大军,我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的目光猛地钉在了地图上那条蜿蜒的、被称为“母亲河”也是“忧患之河”的——黄河之上。
“决黄河!”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厉。如果黄河能够改道,向南流淌,那么巨大的洪水将吞噬一切……徐、宿一带将成为汪洋泽国,钱镠囤积在淮北的十万大军将不战自溃,其后勤根基将被彻底摧毁。汹涌的黄河水将成为一道天然的、无法逾越的屏障,将他与钱镠的势力隔开。这样一来,他就能赢得宝贵的时间,去收拾关中乱局,去安抚河北藩镇,去恢复元气……
“对!决黄河!让黄河之水,为我所用!” 朱温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尽管这根稻草沾满了无数生灵的诅咒。
他开始急速地盘算起来:选择哪个地段决口?如何掩饰真实意图?洪水之后的生态与政治后果……这一切,在他对当前绝境的恐惧和对钱镠刻骨仇恨的驱动下,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