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镠曾自豪地对心腹说过:“有此烽燧在,半个时辰内,哪怕我在杭州府中饮宴,也能知道杨行密的船队在润州还是常州靠岸!他的兵一登岸,面对的就是我以逸待劳、严阵以待的大军!”
如果说烽火台是明亮的眼睛,那么钱镠不惜重金打造的“暗卫”,则是游走在阴影中的利耳与毒牙。
这个组织的存在,即使在镇海军高层中,也仅有寥寥数人知晓其名,而不知其详。它的架构、人员、运作方式,完全模仿了后世明代的锦衣卫,但又结合了这个时代的特色,更加隐秘和高效。
暗卫的成员来源复杂:有自幼培养的孤儿,有江湖上的奇人异士,有不得志的文人,甚至还有被收买的敌方官吏、将领的亲随。他们渗透到了社会的各个层面:酒楼茶肆的伙计、往来各地的商贾、寺庙道观的僧道、乃至青楼楚馆的歌妓……当然,淮南节度使府及各州要地,更是暗卫活动的重点区域。
“暗卫”对内 暗中监察各级文武官员的言行,预防不轨。对外则是刺探情报: 这是当前的重中之重。杨行密在扬州调兵遣将,征集船只,囤积粮草,这些动作,或许能瞒过寻常斥候,却很难逃过无孔不入的暗卫。关于杨行密是打算攻润州还是常州的争论,恐怕暗卫的情报,会比杨行密麾下某些中层将领知道得还要早、还要详细。
散布谣言、策反敌将、执行暗杀…… 种种见不得光的手段,都在暗卫的职责范围之内。
因此,当杜棱的警讯送到时,钱镠其实早已通过暗卫的渠道,掌握了更多、更细致的动向。他甚至可能比杨行密自己的一些部将,更清楚淮南军的集结进度和主战派的争论细节。
“传令下去,”钱镠负手而立,下达了一连串命令,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烽火台、烽火铺,即日起进入临战状态,值守人员增加一倍,物资检查补充完毕。”
“暗卫加大对扬州、和州、东塘、海陵等地的渗透,我要知道杨行密最终决定登陆的地点,越早越好!”
“江南各州,尤其是润、常、苏三州,守军提高警惕,但外松内紧,不可打草惊蛇。水军各营,做好沿江巡逻与拦截准备。”
“告诉成及、王荣,浙东战事,按原计划进行,不必为江北分心。我自有分寸。”
钱镠深知,一个强大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谨慎的敌人。他要的不是击退杨行密的试探性进攻,而是要借此机会,重创乃至歼灭其有生力量,一举奠定东南霸权。为此,他必须让杨行密相信,此刻的浙西,确实空虚可欺。
在收到杜棱警讯并完成初步部署后,钱镠开始了他大胆的表演。他并未像寻常应对威胁那样,立刻向边境增兵,反而做出了一个看似违背军事常理的举动——将驻守宣州、润州的两万牙军主力、还有池州的归德军、湖州的嘉禾军,大张旗鼓地调离,同时驻守的长城军、昆山军也抽调一半南下!
一时间,各州至杭州的官道上,旌旗招展,尘土飞扬。“钱”字大旗、“牙兵”号旗迎风招展,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赴南方。钱镠更是亲自乘坐华丽的节帅马车,在铁林军的护卫下,随军同行。他时而下车与地方官吏交谈,言语间透露出对越州战事的“关切”与“焦急”。这一切做派,都被潜藏在暗处的各方眼线,迅速传回了江北。
扬州,淮南节度使府。
当细作将钱镠数万大军南下的详细情报呈上时,杨行密抚掌大笑:“天助我也!钱镠小儿,为平董昌,竟自毁长城!江南门户已为我敞开!”
谋士袁袭亦笑道:“主公,此乃千载良机!速发精兵,渡江直取润州,则江南膏腴之地,尽入我彀中!”
唯有大将陶雅眉头紧锁,出言劝谏:“主公,钱镠素来狡诈,用兵谨慎。如此明目张胆调走牙兵,恐其中有诈。还需详加探查,不可轻动。”
然而,被“良机”冲昏头脑的杨行密,此刻哪里听得进逆耳之言?他大手一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传令各部,加速备战,不日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