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城头,杜棱按剑而立,须发在江风中微微拂动。作为钱镠委以重任、独镇江北的大将,杜棱的神经从未真正放松过。他深知脚下这片土地曾是杨行密的旧地,更明白淮南与浙西之间那层脆弱的盟友关系,在利益面前是何等不堪一击。
近日,江北传来的异动,未能逃过他布下的眼线。淮南的斥候活动陡然频繁,虽极力掩饰行踪,但那不同于寻常商旅的窥探手法,在杜棱这等积年老将眼中,如同暗夜中的萤火,清晰可辨。
“杨行密……终于按捺不住了么?”杜棱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他并不清楚杨行密的具体目标,但如此规模的侦察,配合之前隐约听闻的淮南兵马调动迹象,足以说明问题——淮南这只猛虎,已经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江南。
“传令!”杜棱转身,声音沉稳而有力,“庐、舒二州,即日起进入战备状态!各城门加派双倍岗哨,游骑斥候范围向外延伸二十里,昼夜不息,严密监控淮水一线及所有通往淮南的要道!江边哨所,加倍警惕,任何可疑船只,立即上报,必要时可先以箭矢驱离!”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注意小股精锐渗透,杨行密麾下,不乏擅于潜行突袭之辈。”
与此同时,杜棱回到刺史府,亲自修书一封,言辞简练却分量千钧:
“禀主公,北邻异动频仍,斥候窥视日亟,兵马辎重似有南调之象。棱虽愚钝,然观其形迹,恐有背盟南顾之心。庐、舒已严加戒备,然敌踪未明,其志难测。乞主公洞察先机,早做绸缪,江南诸州,尤需谨防。”
这封密信,由心腹死士以最快速度,经秘密渠道送往润州。
润州,镇海军节度使府。
钱镠展开杜棱的密信,快速浏览一遍,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惊容,反而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他将信纸随手递给侍立一旁的谋士李振,轻哼道:“杜将军果然警醒。杨行密这头养不熟的狼,到底还是龇牙了。”
李振看完,眉头微蹙:“主公,杨行密新得江北,士气正旺,若此时南下,确是可虑。是否需急令王荣将军加速平定衢州,或从越州前线抽调部分兵力回防?”
钱镠摆了摆手,神态从容,甚至带着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兴绪,不必忧虑。杨行密此人,我早就防着他这一手。他不来则已,若敢来,正好让他尝尝我为他准备了多年的‘盛宴’!”
作为一个知晓原本历史走向的“穿越者”,他太清楚杨行密与吴越国之间持续数十年的争霸了。睦州、苏州之战……这些未来的血战,他早已了然于胸。既然上天让他来到这个时代,执掌钱镠的命运,他岂会重蹈覆辙,坐等对方打上门来?
这两年来,他表面上与杨行密称兄道弟,共抗孙儒,在对方困顿之时提供粮草援助,甚至不惜亲自出兵助其迅速剿灭孙儒,看似推心置腹。但暗地里,针对淮南的防御体系,乃至未来的反制措施,他从未有一刻停止布局!
“杨行密自以为动作隐秘,却不知其一举一动,早在我的意料之中。”钱镠走到那面巨大的、标注着无数隐秘符号的东南舆图前,“他若攻庐、舒,有杜棱在,足以让他崩掉满口牙。他若想渡江……”钱镠的手指沿着长江南岸缓缓划过,语气带着冰冷的自信,“我让他来得,回不得!”
早在年前,帮助杨行密占据淮南开始,钱镠就意识到长江天险虽利,但漫长的江防线也极易被突破。被动防守,防不胜防。必须建立一套高效的预警机制,确保任何一点的敌情,都能在最短时间内传递到指挥中枢和所有相关战区。
于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在绝密状态下启动。钱镠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沿着长江南岸,西起与江西接壤的池州,东至出海口杭州湾,选择视野开阔的高地、山丘,修建了密集的烽火台体系。
这些烽火台并非简单堆砌。它们由砖石砌成,坚固耐用,台高五丈,其上常备干燥易燃的柴草、狼粪(狼烟浓且直,传讯更远),并有士兵日夜轮值守候。最关键的是其布局:钱镠不仅紧贴江岸,每隔五里便设立一座烽火台。同时在距离江岸线约五里的内陆,依据地势,再设置一圈“烽火铺”。这些烽火铺不仅接收江边烽火台的信号,自身也承担着监视可能的小股渗透、以及向后方州府传递消息的重任。
这两道防线,构成了一个立体、纵深的预警网络。即使杨行密派出精锐水鬼或死士,侥幸拔除了一两处江边烽火台,也无法同时悄无声息地解决所有台、铺。只要有一处烽火燃起,消息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沿着这两条线,以超过奔马的速度向东西两侧及后方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