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请诏和制衡(1 / 2)

位于润州的彭城郡王府,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先是董昌邀约称帝、欲封吴王的书信,紧接着是他悍然登基、国号“大越罗平”的惊讯,最后,那封装帧不伦不类、措辞可笑至极的“吴王册封敕书”以及那套粗制滥造的“王服”,被信使战战兢兢地呈送到了钱镠的案头。

钱镠,虽早知道董昌有此一着,却也没料到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荒唐。他看着那件针脚粗糙、绣龙歪斜的“王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涌动的怒意与决断。

“召集众文武,即刻议事!”钱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很快,核心文武齐聚王府正堂。成及、屠环智、王荒、钱穆、杜建徽、王荣、王彦章等武将按剑立于右侧,周繇、罗隐、李振、沈崧等文臣肃立左侧。那套“吴王”服制被随意丢在大殿中央,如同一个刺眼的笑话。

“诸君,”钱镠开门见山,指了指地上的“王服”,“董昌狂悖,僭越称尊,视朝廷如无物,视我等如附庸。如今更是将此污秽之物送于孤面前。局势已然如此,该如何应对,诸君畅所欲言。”

钱镠话音刚落,性如烈火的王荒便第一个站出来,声如洪钟:“主公!这还有什么好议的?董昌老儿自寻死路,竟敢妄自称帝,此乃天赐良机!末将请令,率右神武军即刻渡江,直捣越州,擒此狂徒,将浙东七州尽数纳入主公麾下!何必在乎他人闲言碎语?拳头大便是道理!”

钱穆也慨然附和:“王将军所言极是!董昌倒行逆施,民心尽失,其军虽众,不过乌合。我军兵精粮足,正可一鼓作气,荡平浙东!机不可失,当速决之!”

然而,杜建徽却提出了不同看法。思维更为缜密:“王、钱二位将军勇武可嘉。浙东七州,越州虽为核心,然明、台、温、处、婺、衢六州亦不可小觑。若我军直扑越州,董昌必婴城固守,其余各州或可驰援,或可拥兵自重,战事恐迁延日久。不若先行清扫外围,派偏师夺取钱塘江上游之衢州州,切断其与江西联系,再分兵攻略婺、温、台各州,最后合围越州。如此,董昌坐困孤城,外无援兵,内乏粮草,可不战而克。”

李神福也支持此策:“杜将军之策老成持重。董昌称帝,浙东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多有士吏心怀唐室,敢怒不敢言。我军若先定外围,传檄安民,示以王道,则浙东诸州可传檄而定,可最大限度减少我军伤亡与地方破坏。

文官序列中,长史周繇抚须沉吟道:“讨伐逆臣,名正言顺则事半功倍。董昌称帝,天下共击之。然主公虽为镇海军节度使、彭城郡王,毕竟与董昌同属藩镇,若未经朝廷明诏而擅自兴兵攻伐,虽占大义,然恐授人以‘藩镇相攻’之口实。不若即刻上表朝廷,详陈董昌悖逆之罪,请天子下诏,明令主公讨逆。如此,则师出有名,天下景从。”

谋士李振听完众人议论,发出一声轻笑,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周长史所言,乃是常理。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如今朝廷?僖宗陛下病危,新君未立(消息滞后,尚不知僖宗已崩,昭宗已立),兴元行在自身难保,哪有余力管这东南之事?等待朝廷诏书?只怕诏书未至,董昌已站稳脚跟,或与杨行密等勾结矣!”

他走到大堂中央,声音提高:“当务之急,是抢时间!董昌初立,人心未附,根基未稳,此乃最佳战机!朝廷的旗号要打,而且要打得响亮——我军便是‘奉天讨逆’,清君侧,诛国贼!但行动绝不能等!必须立刻出兵,以雷霆之势,在天下诸侯反应过来之前,全取浙东!”

他顿了顿,看向钱镠,语出惊人:“至于占了浙东之后……主公,届时坐拥两浙十四州,带甲二十万,民富兵强,朝廷又能奈我何?是继续做这唐室的彭城郡王,还是效法古之勾践、孙权……乃至更进一步,皆由主公乾坤独断!当务之急,是先把地盘和实力拿到手!”

李振的言论最为激进务实,他看清了唐室的虚弱,主张利用其名号而行自家之实,其目光已经投向了称王乃至更远的未来。

堂内一时寂静,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钱镠身上。几种策略各有优劣,主战迅猛但风险稍大,稳健周全但耗时较长,等待朝廷则可能贻误战机,李振之策虽高效却略显“跋扈”。

钱镠沉默良久,手指轻轻敲击着椅背,最终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

“诸公之论,皆有道理。董昌,必须讨伐!此乃原则,不容置疑。”他先定下基调。

“然,如何讨伐,须讲究策略。李振所言不虚,战机稍纵即逝,不可空等诏命。”他肯定了抓住时机的必要性。

“但,大义名分,亦不可全然抛弃。我钱镠起于草莽,能有今日,虽靠将士用命,亦赖朝廷名器。若全然无视朝廷,与董昌何异?恐失士民之心。”

他做出了最终决断:“故此,我意已决:双管齐下!”

“其一,由周书记即刻起草讨逆檄文,历数董昌僭越、暴虐、不臣等十大罪状,传檄四方,昭告天下,我钱镠欲为民请命,为国讨贼!”

“其二,由李振判官亲自执笔,撰写上朝廷表章。表章中,要极言董昌之恶,表明我钱镠忠君爱国、誓死讨逆之决心。但也要写明……嗯,”钱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就写‘臣虽有心杀贼,然兵力单薄,粮饷匮乏,董昌势大,恳请朝廷速发援兵,并赐予旌节斧钺,以便号令东南,全力平叛’。同时,将董昌这封可笑的‘册封诏书’一同封入,呈送朝廷。”

此言一出,周繇、罗隐等皆微微颔首,李振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这封表文,看似诉苦请援,实则是在向朝廷要价——既要更大的授权(旌节斧钺,意味着更高的军事指挥权),也巧妙地点出了董昌拉拢自己的事实,暗示了自己的重要性和“忠诚”,也算是向朝廷施加压力。

“其三,”钱镠站起身,目光扫过众将,“成及、钱穆听令!”

“末将在!”二人踏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