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日起,各军进入战时状态,秘密集结,整备军械粮草,勘察渡江地点与进军路线!待我号令一出,即刻挥师东进!”
“诺!”
就在钱镠的表文尚在奔赴兴元(朝廷行在)的途中,通过镇南节度使钟传那的消息网络,新登基的唐昭宗李晔已然先一步得知了董昌在越州僭号称帝的惊天逆举。
年仅二十二岁的昭宗,虽甫登大宝,却非庸懦之主。他胸怀重振皇纲之志,奈何接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帝国。闻听董昌竟敢称帝,他震怒异常,在御前会议上,将御案拍得震天响:“蕞尔董昌,一介镇将,安敢如此!视朕为何?视大唐为何?!”
然而,愤怒过后是冰冷的现实。朝廷能直接掌控的兵力捉襟见肘,财政更是左支右绌,根本无力组织大军远征东南。讨伐董昌,必须借力打力,依靠藩镇。
就在此时,钱镠“恳请”讨逆的表文,连同那封可笑的董昌“册封诏书”副本,被快马加鞭送到了昭宗的案头。枢密使杨复恭侍立一旁,阴恻恻地说道:“陛下,钱镠此表,看似忠勇,实则……”
昭宗年轻却并不天真,他冷笑一声:“朕岂能不知?‘兵力单薄,粮饷匮乏’?哼,他钱镠坐拥浙西、宣歙、庐舒,富甲天下,兵精粮足,这哪是在跟朕哭穷,这是在伸手要好处呢!” 他拿起那封董昌的“诏书”,“还把此物呈上,是在表忠心,也是在提醒朕,他钱镠若被董昌拉拢过去,东南将彻底糜烂!”
他站起身,在殿内踱步,眉头紧锁。“然,如今之势,朝廷无力东顾。董昌必须剿灭,此风绝不可长!钱镠,是目前最合适,也是唯一有能力迅速平定浙东的人选。他要好处,朕……不能不给,但也不能给得太痛快。”
几天后,经过与几位心腹重臣的密议,昭宗做出了决断。
发往杭州的诏书,由昭宗亲自斟酌措辞。诏书中,首先严厉申饬董昌“僭窃位号,狂悖不臣,人神共愤,天地不容”,明确肯定钱镠“忠贞体国,嫉恶如仇”的态度。继而正式命令:
“着镇海军节度使、彭城郡王钱镠,为东南诸道兵马行营都统,总揽平叛事宜,克日整饬兵马,奉诏讨逆,务必殄灭元凶,廓清浙东!”
最关键的是最后的承诺:
“卿其勉之!待功成之日,朝廷不吝封赏,当以东海之王爵,酬卿之殊勋,永镇吴越!”
“东海王”!这是一个极具分量的承诺。虽然仍是郡王级别(东海郡王),但“东海”二字涵盖的区域与象征意义,远超钱镠现在的“彭城郡王”,隐隐有承认其对整个东南沿海影响力的意味。这是朝廷在自身虚弱的情况下,能拿出的最具诱惑力的价码之一,旨在激励钱镠全力以赴。
然而,昭宗和他的智囊团深谙制衡之道。他们通过钟传得知消息,自然也清楚钟传的势力范围与野心。绝不能坐视钱镠在轻松吞并富庶的浙东后,实力过度膨胀,成为另一个难以驾驭的巨无霸。
于是,另一道密旨,被悄无声息地送往洪州,送达镇南节度使钟传手中。
这道密旨以皇帝的口吻,先是褒奖钟传“忠勤王事,消息灵通”,随后指出董昌称帝,其危害不仅在于浙东,更会波及临近的江西。朝廷希望钟传能“以大局为重”,趁此良机,“挥师东向,夹击叛臣”,为朝廷分忧。
诏书中同样给出了诱人的承诺:
“若卿能克定董昌之乱,助朝廷收复浙东失地,朕必以镇南王之爵,酬汝之功,使卿永镇荆楚、江右!”
“镇南王”!这个封号对钟传而言,意味着朝廷对其在南方统治地位的正式确认,甚至可能包含将势力扩展到更广阔区域的默许。这对一直试图巩固和扩张江西地盘的钟传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朝廷此举,一石二鸟:
其一、令钟传从西面进攻董昌,分散董昌的兵力,加快平叛进程,也能减少钱镠独自吞并全部战果的可能。
其二、即便钟传无法夺取浙东核心之地,只要其兵锋进入浙东边缘(如衢州、处州),就能在未来对钱镠形成一定的牵制,防止钱镠在东南一家独大。
至于福建的各方势力,朝廷并非没有考虑,这里还是乱成一锅粥,根本无暇北顾,故而未将其纳入此次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