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则道:“主公可虚与委蛇,暂不回复,使其摸不清我方态度。同时加紧备战,并速将此事密奏朝廷,抢占大义名分。”
钱镠颔首:“便依李判官之言。回复董昌使者,就说信已收到,事关重大,容我仔细斟酌。厚赏使者,让其回去禀报,就说……我钱镠感念旧谊,望董公慎重。”
这是一种极其模糊的表态,既未答应,也未明确拒绝。然而,在利令智昏的董昌看来,钱镠没有断然拒绝,就是默许,就是畏惧他十万大军的威势!他大喜过望,对左右道:“钱镠亦知天命!大事成矣!”
得到了钱镠“默认”(他自以为的)的回应,又见浙东“祥瑞”已成铺天盖地之势,董昌再也不愿等待。他要抢在唐僖宗驾崩、新帝继位的消息正式传来之前,抢先一步登基,以示自己的“正统”并非继承李唐,而是直接“受命于天”。
文德元年(公元888年)三月,就在唐僖宗李儇生命垂危、长安城暗流涌动之际,越州城上演了一场荒唐至极的登基大典。
时间仓促,董昌的“皇宫”只能因陋就简,将节度使府衙稍作装饰,挂上黄绸,便充作“宫殿”。没有传国玉玺,便命工匠连夜赶制了一方巨大的玉印,刻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他甚至连玉玺上的字都照搬了秦始皇的,只是工艺粗糙,形制可笑。
“龙袍”也是紧急征用越州城内绣娘,用库存的明黄色绸缎赶制而成,绣工粗糙,龙纹扭曲。冠冕上的珠帘用的是普通的珍珠和琉璃,在阳光下显得黯淡无光。
他麾下的文官武将们,也被迫换上了临时制作的“朝服”,这些衣服五花八门,有的像戏服,有的像道士袍,穿在身上不伦不类,显得格外滑稽。
吉日选定,越州城内戒严。从府衙到临时设立的“祭天”坛场,道路两旁站满了被强征来的百姓,他们面无表情,眼神麻木地看着这场闹剧。
董昌身着那件别扭的“龙袍”,头戴沉重的冠冕,乘坐着装饰华丽的车驾(原节度使仪仗马车改造),在“侍卫亲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前往城南的祭坛。一路上,仅有少数被安排好的士绅和官吏发出稀稀拉拉的“万岁”呼声,大部分百姓只是沉默地看着。
祭天仪式更是漏洞百出。主持仪式的术士王守规紧张得念错了祝文,将“皇皇帝天”念成了“惶惶上天”。在需要三跪九叩的环节,董昌因为冠冕太重,动作笨拙,几次差点摔倒,引得身后群臣想笑又不敢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祭天完毕,回到“皇宫”,董昌登上那用普通木材搭建、铺着黄布的“龙椅”,接受“百官”朝拜。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福寿齐天!”以袁邠为首的“文武百官”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只是这呼声听起来有气无力,参差不齐,透着一股心虚和勉强。
董昌却沉浸在极度的兴奋之中。他听着这“万岁”之声,看着脚下匍匐的臣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权力满足感充斥全身。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威严的声音宣布:
“朕,顺天应人,绍继大统!国号……大越罗平!(他采用了术士建议的,带有地方和谶纬色彩的国号)改元……顺天!(寓意顺从天命)本年即为顺天元年!”
他接着册封百官,将自己的子侄、心腹、术士纷纷加官进爵,袁邠为“宰相”,王守规为国师,手下将领个个封侯拜将,俨然一个小朝廷。他当然没有忘记给钱镠的承诺,当场宣布:“册封杭州钱镠为吴王,总揽两浙军政!”仿佛钱镠已经是他麾下的臣属。
称帝之后,董昌更加恣意妄为。他下令在越州大兴土木,修建宫室,虽然规模无法与长安洛阳相比,但也极尽奢华,耗费无度。为了维持庞大的军费和奢靡的生活,他变本加厉地横征暴敛,浙东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他还设立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官职,如“搜珍使”,专门为他搜罗奇珍异宝;“采女使”,负责在民间挑选美女充入“后宫”。他的“朝廷”每日里讨论的不是治国安邦之策,而是如何寻找更多的“祥瑞”,如何制定更繁复的礼仪来满足他的虚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