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马球定节度(1 / 2)

广明元年(880年)六月,长安的深宫,即使是在盛夏,也弥漫着一股驱不散的阴冷和焦虑。烛火在精雕细琢的灯盏中跳动,将宦官首领、神策军中尉田令孜那张保养得宜、却日益阴郁的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面前摊着的是无数来自关东的告急文书。不再是零星的匪患,而是黄巢这个可怕的名字,连同他那号称六十万的军队,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态势,撕裂着帝国的腹地。泗州陷落、淮河失守、申州、颍州、宋州……一个个地名被朱笔划去,那红色刺眼得如同鲜血。最要命的是,他最寄予厚望的高骈,竟然在淮南龟缩不出,坐视贼势坐大!

“废物!都是废物!”田令孜低声咒骂,声音尖利而压抑。他不是在骂高骈,而是在骂这无力回天的局面。他比谁都清楚,长安的繁华之下是何等的空虚。那些号称精锐的神策军,多半是长安富家子弟挂名领饷的绣花枕头,真到了刀兵相见时,恐怕跑得比谁都快。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一旦黄巢打破潼关,兵临长安城下……他田令孜权势再大,也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家奴,届时,无论是愤怒的乱兵还是清算的朝官,都不会放过他。

他必须为自己,更是为他所控制的僖宗皇帝,找一条万无一失的退路。

他的目光投向了舆图的西南方——蜀地。那里是天府之国,物产丰饶,四周群山环抱,易守难攻。玄宗皇帝当年就是避安史之乱入蜀,才保住了大唐社稷。对,就是那里!

一个精密的计划迅速在他脑中成形。退路要有,但看守退路的人,必须是绝对的心腹!蜀地分为三川:西川(成都府)、东川(梓州)、山南西道(兴元府),必须牢牢抓在自己人手里。

他立刻起身,前往皇帝所在的内殿。此时的僖宗皇帝李儇,虽然已成年,但还是改不了贪玩的习性,对窗外滔天大祸不闻不问,最关心的或许是今日的球赛或是新进的伶人。

“大家(唐代宦官对皇帝的称呼),”田令孜屏退左右,脸上换上了一副忧国忧民的沉重表情,“关东贼势愈炽,淮南高骈拥兵自重,恐难指望。老奴日夜忧心,唯恐惊了圣驾。需得早做打算才是。”

僖宗正把玩着一只玉雕的促织,闻言抬起头,有些茫然:“阿父(僖宗对田令孜的称呼)有何打算?”

田令孜凑近一步,低声道:“蜀地险固,财富丰饶,昔年玄宗幸蜀,天下得以安定。老奴恳请大家,未雨绸缪,预先派遣得力干将,镇守三川,整军备粮,一则可为朝廷屏障,二则……万一关中有变,亦可保大家无虞啊!”

僖宗对政务本就毫无兴趣,只觉得“阿父”安排得周到,便点头道:“如此甚好。阿父以为派谁去合适?”

田令孜心中早已有盘算,立刻接口:“左神策军大将陈敬瑄(田令孜之兄),忠勇可嘉,可当大任。另,神策军心腹将领杨师立、牛勖、罗元杲,皆乃猛将,足堪镇守一方。可令此四人分镇三川,必保西南无虑!”

“准奏。便依阿父所言。”僖宗很快又被手中的玉促织吸引了注意力。

名分已定,但如何分配这三个节度使的肥缺?尤其是最为富庶、地位最高的西川节度使!陈敬瑄是自己兄长,自然要最好的,但杨师立、牛勖、罗元杲也都是手握兵权的悍将,直接任命恐难以服众,引发内部矛盾。

田令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深知僖宗酷爱击球(马球),于是又上前笑道:“大家,如今国事艰难,正当以非常之法选非常之人。陈敬瑄等四人皆乃良将,一时难分高下。不若……让他们通过击球来决出胜负,胜者优先选择镇守之地?既显公平,也可为大家助兴。”

僖宗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将国家藩镇重职如同玩具般作为球赛彩头,这想法既新鲜又刺激,完美契合了他游戏人间的心性。“妙极!妙极!便如此办!即刻安排球赛!”

消息传出,朝野一片哗然!无数正直的官员瞠目结舌,愤懑不已。当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州郡接连陷落之际,国家的擎天柱石、一方节钺,竟要通过马球场上的游戏来决定?!尤其是原任西川节度使崔安潜,乃一代名臣,治理西川颇有政声,如今竟要被如此儿戏的方式取代,更是令人心寒齿冷。然而,田令孜权倾朝野,无人敢公开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