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着两个弟弟的手,走到灶台边。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探头往锅里一看:半锅浑浊的、灰褐色的液体,勉强能看出是米粥的底子,量倒是放的挺足,除了上面一层水,底下翻滚着的好像都是米粒。粥水里翻滚着一些切碎的、颜色深绿的叶子,大概是某种野菜。更刺眼的是,粥面上还漂浮着一些细小的、灰黑色的颗粒杂质,以及星星点点、未完全溶解的、带着土黄色的粗盐粒。这…就是他们的饭?
“这是…什么?”他下意识地问,胃里一阵翻腾。前世即便最落魄的时候,方便面也比这强百倍。
“粥呀!”老四眨巴着眼睛,“加了娘早上采的灰灰菜,可好吃了!”
老三似乎更懂事些,小声补充:“爹说盐快没了,省着点放…哥,你是不是觉得不好吃?”他敏感地捕捉到了大哥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复杂表情。
刘钱心头一酸,连忙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没…挺好。”他看着弟弟们单薄的身体和充满渴望的眼神,那句“难以下咽”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就在这时,如同被按下了某个开关,一股庞大、杂乱、如同快进播放的纪录片般的记忆洪流,毫无征兆地、猛烈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呃!”他闷哼一声,扶住了粗糙冰冷的灶台边缘,太阳穴突突直跳。
无数的画面、声音、感受交织爆炸:
个叫“婆刘”(liu)的少年身影在河边撒网、收网,动作矫健…跟随一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父亲钱宽)在薄田里挥汗如雨地锄地…为了几文钱盐巴和集市小贩面红耳赤地争执…在村头老槐树下,跟着一个据说当过府兵的瘸腿老头,笨拙而执着地练习着刺枪、挥棒,手掌磨破、结痂、再磨破…为了保护被邻村恶少欺负的弟弟,抡起扁担冲上去,打得对方抱头鼠窜,回家却被父亲用藤条狠狠抽了一顿,骂他惹是生非…还有,今天清晨!跟着父亲去临溪捕鱼,脚下青苔一滑,“噗通”一声栽进冰冷的溪水里,湿透爬回小船,冻得嘴唇发紫,被父亲低声呵斥着赶回家换衣休息…
信息流最终定格在一个清晰的名字和身份上——钱镠!未来的吴越国王!那个在五代十国乱世中崛起于草莽,割据两浙,保境安民,被后世称为“海龙王”的钱镠!
狂喜!如同压抑千年的火山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爆发!
“我成了钱镠了?真成了钱镠了?!哈哈哈!!”巨大的冲击让他在心底疯狂呐喊。刚才还觉得难以忍受的茅屋、糙粥,此刻在他眼中瞬间镀上了一层史诗般的金光!
什么啤酒肚?什么应酬烦恼?统统见鬼去吧!这是乱世!这是英雄辈出的时代!这是属于他钱镠的舞台!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壮志喷薄而出,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上山拳打南山猛虎,下海脚踹北海苍龙!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那些只在史书和演义里见过的豪言壮语,此刻成了他内心最真实的写照。未来的波澜壮阔,王图霸业,仿佛已经触手可及。想到得意处,他不自觉地咧开嘴,“嘿嘿嘿…”地低笑出声,眼神灼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
“哥?哥你咋啦?傻笑啥呢?”钱镒被他莫名其妙的笑声弄得有点害怕,扯了扯他的衣角。
钱镖也担忧地看着他:“哥,你是不是摔水里,脑袋冻着了?”
钱镠(此刻,他内心已完全认同了这个名字和身份!)回过神来,看着两个弟弟天真懵懂又关切的眼神,心中豪情稍敛,涌起一股暖流和沉甸甸的责任感。他用力揉了揉两个弟弟的脑袋,笑容变得温和而坚定:“没事!哥好得很!从来没这么好过!走,看看粥煮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