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湖畔的晚风裹挟着雪籽,如同无数细碎的冰针,敲打着安全屋的防弹玻璃,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噼啪声。凌希玥将最后一组量子密钥输入终端,指尖因长时间的专注而泛白,微微颤抖。随着主机发出一声悠长而确人的蜂鸣,加密U盘的红色锁形图标应声碎裂,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空气中。
全息投影在骤然亮起,幽蓝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室内的黑暗。悬浮的数据流像奔腾的瀑布般倾泻而下,映亮了凌希玥年轻却写满坚毅的脸庞,更映照出她眼底深处那抹猩红的复仇火焰——那火焰,与导师临终前死死攥住她手腕时,瞳孔里凝固的绝望与不甘,如出一辙。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鼻腔里却仿佛还残留着导师最后气息的味道,苦涩而冰冷。
有了!机械键盘的敲击声戛然而止,凌希玥猛地摘下防蓝光眼镜,镜片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指尖悬在触控屏上,这一次的颤抖,不再是因为疲惫,而是源于一种混杂着期待与恐惧的复杂情绪。加密层下嵌套的三层量子屏障,如同三道坚不可摧的堡垒,终于在她不眠不休的攻坚下被暴力破解。陈露露留下的这个潘多拉魔盒,终于在她手中缓缓洞开。
屏幕左侧弹出的海外账户列表让她呼吸骤然一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那些分布在开曼群岛、列支敦士登的匿名账户如同盘踞在阴影中的毒蛇,账户余额后面那一长串零,足以让任何金融寡头胆寒,也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博弈的惊人规模与残酷。
但真正让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带着寒意的,是屏幕右侧那个自动展开的文档图标——《双面镜:我的三重人生》。那标题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又像是一个冰冷的嘲讽,预示着即将揭开的,或许是一个令人心碎的真相。
头儿,你最好亲自来一趟。凌希玥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她点开文档首页的瞬间,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无形之手狠狠攥紧,几乎无法跳动。全息投影里,文档背景突然跃出的那片粉嫩的樱花壁纸,与国安档案库里那个红唇似火、眼神锐利如刀的女间谍陈露露的形象,形成了一种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割裂感。
陈子序推开安全屋铁门时,一股寒风裹挟着雪籽趁机涌入,带来室外的凛冽。他一眼便撞见郝剑捧着保温杯,像一尊石像般愣在数据墙前。这个平日里能徒手掀翻装甲车、在枪林弹雨中面不改色的熊系壮汉,此刻眼圈竟微微泛红,喉结在粗砺的脖颈上艰难地滚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保温杯在他手中微微晃动,里面的热水想必早已失了温度。
廖汉生则倚在门框上,军靴后跟无意识地磕着墙面,发出单调而烦躁的声响。他向来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此刻却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深不见底,只有偶尔闪过的寒光,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全息投影上,娟秀的字迹缓缓流淌,带着一种女性特有的细腻,却记录着惊心动魄的过往:
2018年7月15日,晴。今天第一次见到陈子序,在沪市国际金融峰会的茶歇区。他穿着深灰色西装,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形挺拔。袖口沾着点咖啡渍却浑然不觉,正低头跟技术官讨论着什么加密算法,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得像个孩子。魏连琨说这是条大鱼,背景深厚,能力出众,让我务必咬钩,不惜一切代价。我按照预案,故意撞翻了红酒杯,殷红的酒液泼洒在他的西裤上。他没有丝毫愠怒,只是温和地递来手帕,那双眼睛很干净,像没被世俗污染过的雪山,清澈而坦荡。真可笑,我竟然在评估猎物的眼睛是否干净,魏连琨要是知道了,怕是会觉得我脑子出了问题。
陈子序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虚拟书页上那娟秀的字迹上,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击着他的神经。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他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陈露露,或者说,当时他所认识的那个,穿着一袭湿透的丝质长裙,狼狈地闯进他临时征用的安全屋,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花痕,楚楚可怜。她梨花带雨地哭诉自己被不明身份的人追杀,郝剑当时就警惕地握紧了腰间的战术匕首,眼神如狼般审视着她。而自己,却鬼使神差地递去了一条干净的备用毛巾,甚至还笨拙地安慰了她几句。现在想来,她当时那截故意露出的锁骨上的淤青,那恰到好处的脆弱与无助,恐怕都是精心计算过的伤痕,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反复演练,只为博取他的信任,那是一把温柔的刀,刀刀致命。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又酸又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失望。
2019年3月2日,阴。今天向魏连琨传送了第三份加密情报,是燧人氏项目的阶段性报告。陈子序办公室的保险柜比想象中容易打开,他总把备用钥匙藏在那本线装《孙子兵法》的函套里,真是老派又可爱的习惯。拿到情报的那一刻,我本该兴奋,这意味着女儿下个月的医药费有了着落。但当我转身,却看到他对着办公桌上赵教授的遗像发呆,那背影落寞得像个迷路的孩子。那一刻,我胃里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不是对他,是对我自己。这个男人,会在每次行动前仔细给每个队员检查装备,确保万无一失;会记得楼下保洁阿姨的生日,偷偷给她准备小礼物;会为了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奋不顾身地与持刀歹徒搏斗。他对谁都掏心掏肺,却不知道自己视作红颜知己、可以倾诉烦恼的对象,正披着温柔的外衣,将他和他所守护的一切,一步步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真是个卑劣的刽子手。
等等!一直沉默的廖汉生突然站直身体,原本倚着门框的姿势瞬间崩紧,战术靴重重地踏在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寂静。这个日期......是林浩东前辈被策反的第三天!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惊和一丝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