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记者的偷拍(2 / 2)

刘晓璐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是凭着本能划开了接听键,却没有勇气发出任何声音。电话那头没有传来预期的威胁或嘲讽,只有一阵忙音,随即是一条彩信送达的提示音。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耗尽肺里所有的空气,才敢点开那条彩信。

屏幕上跳出的,赫然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她租住的那个老旧小区,而镜头的焦点,清晰得令人窒息——正是她每天进进出出的那扇单元门!门口那盆她亲手种下的、早已枯萎的绿萝,此刻像一个不祥的符号,刺得她眼睛生疼。

他们找到她家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所有的镇定伪装瞬间土崩瓦解。

“砰!”

一声脆响,她手中的保温杯应声砸落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杯盖弹开,滚烫的枸杞茶混合着几粒干瘪的枸杞,迅速在地面漫延开来,形成一条暗红色的“小溪”,散发着袅袅的热气,如同她此刻骤然冷却、又迅速沸腾的血液。

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冰冷刺骨。她甚至来不及去看那滩狼藉,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抓起身边的挎包,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冲向收银台。

“结账!快!”她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哭腔,双手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连钱包都几乎掏不出来。

身后,传来货架被撞倒的“哗啦”巨响,伴随着商品滚落一地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紧随其后,要将她彻底吞噬。

刘晓璐连找零都顾不上,抓起购物袋,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便利店。冰冷的夜风吹在她脸上,却丝毫无法让她冷静。

她惊恐地回头望去——那辆黑色的轿车,正以一个极其诡异、近乎疯狂的角度,猛地冲上了人行道,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挡风玻璃后,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刘晓璐却清晰地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噙着一抹冰冷而残忍的笑意,在昏黄的路灯下,如同死神的狞笑。

4

凌晨三点,滨海市国家安全局的地下会议室。空气仿佛凝固在战术灯惨白的光晕里,混合着咖啡的焦苦与电子设备运行的低微嗡鸣,构成一种特有的、令人神经紧绷的氛围。

陈子序的指尖在平板电脑冰凉的屏幕上缓缓滑动,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拆解一个危险的谜团。刘晓璐偷拍的照片被不断放大,直到像素颗粒变得模糊不清,如同印象派画作中扭曲的色块。即便如此,那个黑色箱子的棱角在夜视模式下依然泛着森冷的光,像一块切割完美的黑曜石,沉默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背景里,宾利车标旁那个基金会徽标虽然已经扭曲变形,但那两只抽象化的和平鸽翅膀的弧度——那独特的、带着一丝诡异优雅的弧度——与陈晓墨昨天分析报告里那个作为跨国犯罪集团图腾的徽标,分毫不差。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陈子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这个发现,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必将激起层层涟漪,甚至可能是滔天巨浪。

这姑娘胆子不小。郝剑低沉的嗓音打破了会议室的沉寂。他将厚重的反恐手册卷成筒状,指节分明的大手骨节突出,在照片上某个区域重重圈出。那只手,曾握过枪,救过人,也见过血,此刻却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看这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拍摄角度偏低,应该是匍匐或者半蹲状态下完成的。根据环境光源和物体比例推算,她当时距离交易点绝对不超过五十米。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新闻暗访了,这他妈算军事侦察的范畴。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或者说是自杀式采访。廖汉生把玩着一枚磨得发亮的黄铜弹壳,那是他多年的习惯,仿佛这枚没有弹头的弹壳能给他带来某种力量。金属表面在战术灯下泛着柔和而沧桑的光泽,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与担忧。我们的人在她后面跟了一路,心惊肉跳。跟踪她的那辆车,是改装过的帕萨特,从城东跟到城西,昨晚在城西区故意制造了三起交通事故,就是想逼停她。这丫头片子,愣是凭着不要命的车技和对滨海市路况的熟悉,甩开了。他将弹壳在指间灵巧地一转,发出清脆的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字怎么写。话语里带着责备,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欣赏。

她不是不知道怕。凌希玥突然敲击键盘,清脆的按键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屏幕上应声弹出刘晓璐的个人档案,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照片瞬间占据了整个视野。红色光标在精通五国语言曾获国际新闻摄影奖的条目上反复跳动,像是在强调这个女人的不凡。这位以冷静和技术着称的黑客少女面无表情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遮住了她眼底细微的情绪变化:她的云盘用了军工级加密,防火墙设置比某些我们过的政府网站还要安全。我花了点时间才突破外围防御,看到她的部分日志。她的语速平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让听者感到一丝寒意,她不是冲动,她是有备而来。日志里详细分析了目标人物的活动规律,甚至模拟了至少三种逃跑路线。她知道危险,只是不在乎。或者说,她认为那个真相,比她的安全更重要。

陈子序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照片里那个被路灯拉长、模糊不清的影子。虽然面部特征因为拍摄角度和光线原因被刻意模糊,但他绝不会认错那套定制西装的剪裁——挺括的肩部线条,恰到好处的收腰,以及那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在左袖口内侧的家族徽记。三年前,在金三角湿热茂密的丛林里,就是穿着同样西装的男人,曾将一把冰冷的枪口抵在他的太阳穴上。那枪口的寒意,仿佛穿越了时空,再次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冷。

孙天煜。这个名字像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钻进陈子序的脑海。这个老谋深算、如同狐狸般狡猾的男人,一直隐藏在幕后,操纵着庞大的犯罪网络,如同幽灵般难以捕捉。

孙天煜这只狐狸,陈子序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如释重负,像是猎人终于发现了潜伏已久的猎物,终于肯离开他的洞穴了。他按下桌下的内部通讯器,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更加清醒:通知陈晓墨,立刻把基金会近半年所有的物流记录,特别是涉及特殊材料和国际运输的,全部调出来,我要一分钟都不落地过目。顿了顿,他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另外,立刻安排人手,24小时保护刘晓璐。告诉负责的同志,这个记者,比我们想象的要重要得多,也危险得多。绝不能让她出任何意外。

会议室的灯光依旧惨白,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剑拔弩张的气息。一场围绕着偷拍照片展开的无声较量,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而那个身处旋涡中心、尚不知情的年轻女记者,此刻或许正在某个角落,整理着她用生命换来的独家新闻。

5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刺得刘晓璐一个激灵,猛地从混沌中惊醒。她发现自己正坐在派出所那把标志性的、带着铁锈味的铁椅子上。晨曦,像个蹑手蹑脚的窥探者,正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悄然爬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桌对面,一个身着深色风衣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端坐于此。他推过来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豆浆,白色的水汽氤氲而上,模糊了他部分面容。但那证件上“国家安全局”五个烫金大字,却在初升朝阳的映照下,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有些刺眼。刘晓璐的目光锐利如鹰,下意识地扫过对方的双手,当她的视线触及男人左手无名指上那道陈旧而狰狞的刀疤时,心脏猛地一缩——昨晚被那辆黑色轿车疯狂跟踪,几乎要以为自己要命丧街头时,那辆如神兵天降般横亘在她与死神之间的越野车,驾驶座上的人,似乎也有这样一道醒目的疤痕!是他?

男人似乎并未察觉她瞬间的失神,声音平静得像浸过冰水,不带一丝波澜:“刘小姐,我们需要你协助调查。”他顿了顿,补充道,“关于天煜慈善基金会的非法交易。”

“天煜慈善基金会……”刘晓璐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不紧不慢地咬开豆浆吸管,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让她因紧张和后怕而有些发紧的神经稍稍舒缓。突然,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那笑声在这肃穆压抑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从随身的帆布挎包里,动作利落地掏出一支银色的录音笔,“啪”地一声轻放在桌上。那红色的录音键,此刻正像一颗不屈的心脏,顽强地闪烁着。她抬眼,迎上男人深不见底的目光,眼神里没有丝毫怯懦,反而充满了狡黠与自信:“协助调查可以,”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谈判的意味,“但我有条件——这件事的独家报道权,必须归我。”

晨光恰好落在她的脸上,那双总是闪烁着探究与热情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像两点在暗夜中燃烧、不肯轻易熄灭的星火,充满了对真相的渴望和无所畏惧的光芒。

与此同时,派出所外的街角。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帕萨特正缓缓驶过,车窗玻璃贴着深色的膜,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后座,魏连琨面无表情地收起手中的高倍望远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他将手机屏幕点亮,找到通讯录里“刘晓璐”的名字,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拉黑”键。动作流畅,眼神冷漠,仿佛只是删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垃圾邮件。

他靠向舒适的真皮座椅,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孙天煜昨晚发来的那条加密信息,信息内容简短却意味深长:“把猫逗醒,才能抓住老鼠。”

后视镜里,滨海市的轮廓在清晨尚未散尽的薄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平静的表象下,不知隐藏着多少汹涌的暗流。而刘晓璐这只突然被惊醒的“猫”,又将在这场精心布置的狩猎游戏中,扮演怎样的角色?魏连琨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