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的手仍停在剑柄上,指节因戒备而微紧。官道前方空寂无人,唯有风卷起尘土,在夕阳下泛着淡金。他目光扫过路旁枯草,耳听四野无声,却未松手。
澹台静站在他身侧半步,绸带轻扬,唇角微动:“来的是风,不是敌。”
她语声如常,却像一滴水落入陈浔心头的湖面,漾开一圈涟漪。他缓缓收回手,青冥剑在鞘中轻颤了一下,似也听懂了这句话。
李二狗站在后方,肩头担子压得略弯,呼吸略重。他不敢靠前,只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鞋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扁担粗糙的边缘。他知道,自己已不再是那个倒在雪地里的货郎,可也还不知该如何真正走进这二人之间。
“你可知‘剑魄诀’的真正含义?”
澹台静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如钟鸣入耳。
陈浔一怔,转头看向她。她依旧蒙着眼,面容清冷,可那语气里没有疑问,只有等待。
他沉默片刻,摇头。
“我练它,破关,受烙印,为的是变强。”他说,“强到能护你周全,强到没人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澹台静轻轻笑了。那笑极淡,却暖得像春阳融雪。
她向前一步,靠近他耳边,声音低如私语:“剑魄,是守护之心。你已有剑魄,便已是无上之剑。”
风忽然静了一瞬。
陈浔瞳孔微缩,仿佛有光自心深处炸开。那些过往——小平安镇的雪夜、雨中的断刀、血魔窟前的并肩、长生仙山的誓言——一幕幕翻涌而来,不再只是记忆,而是化作血脉里的回响。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那双手曾只为复仇而握剑,如今却只为一个人而存在。
“那你呢?”他忽然问,“若有一日,我不再执剑,你还认我吗?”
澹台静抬手,指尖轻轻覆上他左肩旧疤,动作轻柔,却让陈浔心头一震。
“我从未靠眼睛认人。”她说,“我认的是你每一次挡在我身前的脚步,是你七日七夜不眠不休的守候,是你明知不敌仍拔剑的那一刻。”
她的声音渐沉,却更清晰:“你早就是我的剑魄。”
陈浔喉头一动,竟觉眼底发烫。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温热流转。他望着前方城门轮廓,一字一句道:“那便让我用这无上之剑,护你一生。”
话落,天地似也为之一静。
李二狗站在后方,听得真切。他原本低垂的头慢慢抬起,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又移向陈浔背影。那道靛蓝身影,依旧挺拔如剑,可此刻却不再孤绝。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能走上去。
可他刚迈一步,又顿住。他是谁?一个走南闯北的小商贩,识不得功法,战不得强敌,连走路都怕踩出声响惊扰了这对男女。他凭什么与他们并肩?
“跟上来。”
陈浔忽然回头,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李二狗一愣,抬头看他。陈浔已转身继续前行,脚步稳健,仿佛刚才那一句只是寻常吩咐。
澹台静也微微侧首,未回头,却道:“你是我们路上的第一声暖。”
李二狗怔住。
暖?
他这一生,被人称作“倒霉货郎”“穷酸挑夫”,何时听过这样的词?
可此刻,他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些,脚下的路也不再漫长。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脊梁,大步向前。
三道身影重新并列于官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