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静指尖的灵力尚未散尽，便已感知到那股沉稳如渊的气息自裂口深处传来。她没有收回神识，反而将一缕细若游丝的感知轻轻贴附在屏障外缘，如同守夜人轻抚门扉，确认屋内之人安眠。
她知道他醒了，不是睁眼的那种醒，而是心彻底落定的醒。
三日闭关，剑意蜕变，那股躁动渐熄，取而代之的是内敛如潭水的锋芒。她曾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可当这份安定真正降临，她肩上的重量却未减反增——他正在变强，而她不能再只是被护着的那个。
风从山道尽头卷来，带着枯叶擦过石阶的沙沙声。一道青影踏步而来，脚步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踩在符纹节点上，激起微不可察的波动。
“圣女。”青衫客立于十步之外，折扇轻摇，声音平静无波，“你已在此守了三日。”
澹台静未动，也未答。她的姿态依旧端肃，双手交叠于身前，月白广袖垂落，银丝纱衣在风中轻荡。唯有右腕上的白玉簪微微一震，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青衫客目光扫过那根簪子，又落在她蒙眼的淡青绸带上，语气微沉：“族中已有长老上书，言外族男子闯剑魄关，本就违逆祖制。你不仅放任其入试，更亲自守关外，置圣女威仪于何地？”
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霜覆石阶：“我在此，非为威仪。”
“那是为何？”青衫客逼近一步，扇骨轻点掌心，“陈浔不过一介凡俗剑修，纵有些许天赋，又能走多远？你可知若因他一人，动摇传承根基，天下山将陷入何等动荡？”
澹台静缓缓抬手，指尖抚过簪尾，动作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你说他是凡俗。”她语调未变，却字字如刃，“可你可知，他在祭坛前七日七夜不曾合眼，只为护我神魂不散？你可知，他明知雨夜断剑之后，再无人能救他，仍挡在我身前？”
青衫客沉默。
“你不知。”她继续道，“因为你从未被人如此守护过。”
风骤然停了一瞬。
青衫客脸色微变，手中折扇猛然合拢，发出一声脆响。“圣女！你莫要忘了你是谁！你是长生一族的血脉继承者，不是某个少年郎的执念寄托！族规森严，圣女不得与外族结合，否则传承反噬，全族危矣！”
“我知道。”澹台静声音低了些，却更稳，“我也记得每一句族规。”
她顿了顿，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悬于胸前，仿佛握住某种无形之物。
“但我更记得，是谁在雪夜里背我回家，是谁熬药时烫伤手指也不肯停下，是谁在我看不见的时候，用脚步声告诉我——他还活着。”
她的指尖忽然收紧，白玉簪泛起一层微光，如月下寒泉流转。
“所以今日我在此，并非以圣女身份求情，而是以澹台静之名宣告：陈浔是我认定之人。谁敢动他，便是与我为敌。”
话音落，天地似有微颤。
青衫客瞳孔一缩，下意识后退半步。他分明感受到一股无形气场自她身上扩散开来，不是杀意，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近乎决绝的守护意志，像是一道早已刻入骨髓的誓言，此刻终于破壳而出。
“你……当真要为此违逆全族？”他声音低了几分，不再咄咄逼人。
澹台静未答，只将左手轻轻搭在右腕的白玉簪上，指尖微动，似在调整位置。这个动作极细微，却透出一种仪式般的郑重。
“我非违逆。”她缓缓道，“我只是选择承担后果。若传承因此崩塌，我亲自补；若族人因此动荡，我亲自平；若天道降罚，我亲自接。”
她微微偏头，朝裂口方向倾耳片刻，仿佛在倾听某种只有她能听见的回响。
“但若有人想在他闭关之时动手，”她声音陡然转冷，“我不介意让天下山的第一滴血，染在这道裂口之前。”
青衫客久久不语。
他看着眼前这个双目失明的女子，忽然意识到，她不再是那个流落人间、任人摆布的残缺圣女。她已找回了自己的路，也找到了愿意为之赴死的人。
而这，恰恰是最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