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阁顶层的雅间内,苏衔月斜倚在窗边,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紫檀桌面。
他已在此等候多时,窗外月色渐浓,将他眼底那抹罕见的凝重染得愈发深沉。
将那个至关重要的任务交给沈淮之,他心下清楚,这本身便是一场豪赌。
他在赌。
赌这位年纪轻轻的沈大人,对那个小傻子的情意,究竟能否重过他自己苦心经营、如履薄冰的仕途前程。
毕竟,一旦踏入这潭浑水,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再无翻身之机。
他苏衔月一介商贾,即便败了,尚可隐匿于市井,总有东山再起之日。
可沈淮之不同,他那身官袍,他所站的朝堂位置,
一旦沾染此事,若事败,便是真正的前程尽毁,甚至可能累及身家性命。
故而,今日沈淮之是来,或是不来,他都能理解。
不来,是明智自保;
若来……
“叩叩——”
两声沉稳的敲门声,适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未等里面的人应声,包厢的门已被轻轻推开。
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步入室内,反手便严实地合上了门扉,隔绝了外间的一切。
正是沈淮之。
苏衔月抬眸望去,视线在对方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扫过,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了然而真实的弧度。
眼底的凝重悄然散去几分,化为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
他并未起身,只慵懒地执起茶壶,为对面斟了一杯新茶,雾气袅袅升起。
“看来,沈大人……是成功了?”
沈淮之并未多言,径直从胸前贴身衣襟内,取出那份被小心折叠、犹带着体温的誊抄记录,动作沉稳地递到苏衔月手中。
“东西在此。现在,沈某需要知道,苏兄在此之前,调查到的一切。”
苏衔月伸手接过,指尖触及微凉的纸张。
他展开细看,目光迅速扫过上面清晰列明的人物、日期与精确到刻的时辰。
起初神色尚算平静,然而……
随着阅读深入,他那双惯常含笑的桃花眼渐渐敛起,剑眉越蹙越紧,眸底深处翻涌起明显的不解与疑虑。
沈淮之静坐于他对面,将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缓声开口,语气笃定,
“这份记录,绝无可能出错。
“呵……”
苏衔月闻言,忽地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无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探究。
他修长的手指重重摩挲着纸笺上的某个名字,仿佛要从中搓揉出隐藏的真相。
半晌,他终是抬眸,目光锐利地直射向沈淮之。
那双总是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探究与巨大的疑团。
“若此记录为真……”
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那这件事,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事已至此,苏衔月不再有任何隐瞒,将他所查到的一切线索和盘托出,与沈淮之手中的记录相互印证。
“三年前,宫宴之上‘失德’事件发生前,”
苏衔月指尖点着那份记录上的某个时间点,
“严初曾被罚在慈宁宫佛堂,跪了近一个时辰。”
“缘由么……”
他瞥了一眼记录上的官方说辞,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据这上面所载,是冲撞了淑妃娘娘,言行大不敬。”
“然而,关键不在此处,”
他话锋一转,眸光锐利起来,
“我在那佛堂的香炉内壁最底部,查验到了三年前‘醉芙蓉’的残留。”
“此物阴毒,嗅闻超过半个时辰,再佐以特定引子枇杷露,便能催人心智迷乱,行出悖德狂悖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