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般心思浅显,几乎所有的情绪与想法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一眼便能望到底。
方才她蹙眉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与关切,绝非虚假。
她是真的在担心他若此刻和离,会遭受外界怎样的非议;
也是真的在忧虑,那近在咫尺的翰林院升迁,是否会因此横生波折……
那么,隐藏在这份显而易见的担忧之下的,是否……也缠绕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察知的,对他沈淮之的……不舍呢?
这个小心翼翼的揣测,如同春日里悄然钻出地面的新芽,带着试探的勇气,在他沉寂的心湖底轻轻摇曳。
晚膳用罢,严初便又端着一盘切得细细的、水灵灵的黄瓜片,熟门熟路地推开了沈淮之书房的门。
美容大业不可荒废,练字功课更是不能半途而废,她还指望在那和离书上签上一手好看的字呢。
她自顾自地在老位置坐下,铺开宣纸,研墨润笔,动作已然比最初熟练了许多。
该说不说,这练字一事,起初觉得枯燥,如今倒真品出几分滋味来。
至少,能让那颗总是天马行空的心暂时沉静下来,更能有效地消磨这漫漫长夜的无聊时光。
一个时辰在笔尖的勾画流转间悄然而过。
待写完最后一张,她满意地放下笔,欣赏着纸上勉强算得上工整的字迹,成就感油然而生。
嗯,今日份努力达标!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心满意足地站起身。
这日子过的,吃了睡,睡了吃,偶尔练字陶冶情操。
跟现代理想的退休养老生活,有什么区别?!
待严初乐呵呵地抱着她的“美容专用”黄瓜盘,心满意足地跟他道了别。
脚步声消失在廊庑之外,沈淮之才缓缓直起身。
步履轻缓地踱至书案旁,目光落在那一叠被少女仔仔细细、边角对齐规整好的宣纸上。
他伸出手,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纸面。
然后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借着明亮的烛火,一页一页,极有耐心地翻阅起来。
今日她倒是专注,统共写了八页,满纸都是工工整整、反复练习的“严初”二字。
能看出笔力从最初的生涩犹豫,到后来渐渐流畅舒展。
一张比一张写得端正,一张比一张更有风骨。
看来,想在那和离书上签个漂亮名字的执念,动力十足。
他的目光继续向下翻阅,看到昨日的练字内容时,唇角不由得牵起一抹难以抑制的弧度。
那是一页笔墨浓重、仿佛带着无尽怨念的“好饿”;
一页笔画歪斜、却透着强烈渴望的“糖醋排骨”;
还有一页……字迹最为狂放不羁,内容更是让他凝眸端详了许久,才确认自己并未看错——
“听党指挥,能打胜仗”。
沈淮之:“……”
这又是什么他无法理解的奇特口号?
他指尖摩挲着那八个结构奇特却莫名有力的字,想象着她写下这些时丰富多变的表情,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低笑出声。
这练字纸,倒成了她每日心情最直白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