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山下传来沉闷的号角声,大队清军步兵(主要是汉军旗)开始列队上山
接替损失不小的索伦兵,发动更猛烈的进攻
“将军!撤吧!守不住了!”
一个满脸是血的哨长拉着周安国哭喊
“留得青山在啊!”
周安国看着周围所剩无几、个个带伤的部下
又望向山下那条通往晋祠粮仓和更深山区的路,眼中闪过决绝:
“不能撤!我们多守一刻,就能给城里和山里多一分粮食,多争取一分准备时间!
总督大人把西山交给咱,咱就得对得起这身军衣!
告诉弟兄们,咱们身后是太原父老!死战!”
“死战!”
残存的数百明军发出了震天的怒吼,声震山谷。
他们真的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箭矢用尽,就拆了寨墙的砖石往下砸
刀剑卷刃崩口,就抱起敌人滚下山崖
周安国身中十余箭,犹自拄着战旗屹立不倒,直至被清乱刀分尸
下午未时,天龙寨陷落
一千二百明军,无一生还,他们的尸体铺满了寨墙的每一寸土地。
类似的场景在西山各处堡寨接连上演
清军凭借绝对优势兵力和索伦兵的奇袭,逐一拔除了这些钉子
每攻克一处,都伴随着明军守军的惨重伤亡和决死抵抗
直到11月25日,西山最后一处明军据点——存放有大量军粮的晋祠仓堡
——在坚守两昼夜后,因水源被断而陷落。守将自焚于粮仓。
西山,这条太原的生命线,被彻底切断
狼烟在各处烽燧升起,那是告急和失陷的信号
如同为太原敲响的丧钟。
11月25日午时,太原城南扬起遮天蔽日的烟尘
征西大将军罗什的中路军终于抵达
这支部队的情况比多尼的北路军更为凄惨
四万余人的队伍拉出老长,旗帜歪斜,士卒满面饥馑之色,伤兵充斥其间
罗什本人左臂用绷带吊在胸前——那是五指山突围时被滚木所伤
他与多尼在帅帐相见时,两位满洲贵胄相顾无言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惫与凝重。
当晚的军事会议上,气氛压抑
罗什指着粗糙的沙盘,手指干裂处还渗着血丝:
“西山已下,然南蛮必不会坐以待毙
我在潞安见识过他们的顽强,能在墙缝里种出豆子!
必须彻底锁死此城,不能放出一人一骑!”
多尼点头:
“已命人挖掘三重壕沟,树立木栅,兴建望楼炮台。困死他们!”
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沙盘上那座孤立的太原城模型,杀意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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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城内的气氛,已沉重得如同铅块
汪葬海在节帅府接到西山尽失、周安国及所部全员殉国的噩耗时
闭目良久,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血红
财厅、户厅的官员们连滚爬爬地闯入议事堂,面无人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官仓、军仓、义仓悉数清点完毕,即便…即便立即实行口粮减半,存粮也…也最多维持两个月……”
山西巡抚张煌言汇报着太原的状况,声音嘶哑
堂内一片死寂,唯有蜡烛燃烧的噼啪声
焦琏猛地抽出佩刀,狠狠劈在柱子上,火星四溅。季斯言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发白。
汪葬海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扶住案几才稳住身形。他深吸一口气
强压住喉咙口的腥甜,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即刻起,实行最严酷战时配给!守城士卒优先,壮丁次之,老弱妇孺再次之
组织人手,挖掘草根,剥树皮!
宰杀所有伤马、老马及非必要牲畜,熬制肉汤分食!
各粮仓由督标亲军昼夜看守
凡有私藏、抢掠、哄抬粮价者,立斩不赦!”
命令被飞快传达下去
城市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活力
米市街的施粥棚前,排起了绝望的长队
清可见底的粥汤里米粒可数
孩子们饿得哇哇大哭,声音微弱。
是夜,十余名精心挑选的死士被用绳索缒下城墙
每人怀中都揣着汪葬海写给可能存在的吕梁山义军的血书
许以重赏,恳求他们无论如何运来哪怕一袋粮食
但清军的围城工事已成,望楼上松明火把彻夜通明
配备了精良弓弩的蒙古射手听觉极其敏锐
死士们缒城的细微铃铛声成了他们的靶子
最终,只有三人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消失在黑暗中,生死未卜。
绝望的气氛在城内蔓延,但并未催垮所有人的意志。
在城南皮匠胡同最深处的院落里
七十岁的陈老太颤巍巍地将最后半袋黍米倒进大锅里
她的三个儿子都在城头守御
儿媳们带着孙儿挤在烧炕上取暖,面黄肌瘦。
“娘,这…这是咱家最后的种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