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亨嘉端坐主位,金甲在烛火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下方,土知州莫崇文一身土司官服,面色惶恐,额头不断渗出冷汗
其弟莫崇武则眼神闪烁,带着几分桀骜与阴鸷
大巫公巴朗最为奇特,身披五彩羽衣,脸上涂着诡异油彩
手持一根缠绕着毒蛇干尸的骨杖,浑浊的老眼半开半阖
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却又隐隐散发着一种原始而令人心悸的力量。
“莫土司,”
朱亨嘉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孤的官兵民夫,在你的地界上,成了山君口中之食,曝尸荒野
你,作何解释?”
莫崇文噗通一声跪倒,以头抢地:
“监国明鉴!下官……下官治理无方,约束不力,致使凶兽为祸,惊扰王师!下官罪该万死!已……已严令寨中勇士入山驱虎,奈何那白额山君凶猛异常,更有……更有祖灵庇佑……”
他偷眼瞥了一下旁边的巴朗,声音发颤。
“祖灵庇佑?”
朱亨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如刀锋般转向巴朗
“大巫公,你日日擂鼓,通灵祖神,可曾问明,这专噬汉人、阻挠王化的‘山君’,当真是祖灵所遣?还是……受了某些宵小之辈的香火供奉,成了作祟的伥鬼?”
巴朗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嘶哑声音:
“祖灵……自有……天意。汉人……惊扰……圣地,龙脉……断……水脉……枯……山君……怒……乃……天罚……”
他每说几个字便停顿一下,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
手中的骨杖无意识地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仿佛能直接敲在人的心坎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草药和腐朽气息的压抑感弥漫开来
连侍立两旁的御营亲兵都感到呼吸微微一窒。
莫崇武趁机上前一步,语气带着煽动性的悲愤:
“监国容禀!汉官修路,强行炸山,毁我祖山龙鳞,堵我圣河支流!此乃断我僮人万世之根!巴朗大巫公感应祖灵,降下警示,何错之有?山君显圣,亦是祖灵震怒之象!朝廷若不顾我族死活,强行修路,只怕祖灵降罪,祸事更烈!到时汉人死伤,可休要怪罪我南丹僮民!”
他这番话说得看似有理有据,又将祸水引向虚无缥缈的“祖灵”,更暗含威胁
土司衙署内的僮人头领们闻言,脸上也显出悲愤与同仇敌忾之色
气氛瞬间绷紧。
“好一个‘断根’!好一个‘天罚’!”
朱亨嘉猛地一拍扶手,长身而起
他并未动怒,反而发出一声长笑,笑声中充满了凛然正气与磅礴自信
瞬间冲散了巴朗巫鼓营造的诡异氛围。
“孤今日亲至,就是要看看,是何方‘祖灵’,敢阻我大明疏通西南血脉!
是何等‘天罚’,敢噬我华夏子民血肉!”
他目光如炬,扫过莫崇武惊疑不定的脸,最终定格在巴朗那古井无波的脸上。
“大巫公既言通灵,孤便与你赌上一赌!”
朱亨嘉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吟
响彻衙署内外,连远处营寨中的军民都隐约可闻:
“明日卯时三刻,日出东方,紫气升腾,孤亲率王师
于‘断龙坳’前设坛祭天!祭告皇天后土,日月山川!孤要当着你这‘通灵大巫’的面,当着南丹十万僮汉军民的面
亲斩那‘白额山君’之首级,以衅军鼓!孤更要引天雷地火,轰开那堵塞的暗河,疏通你所谓的‘龙脉水气’!”
他向前一步,逼视着巴朗
一字一句,如同雷霆炸响:
“若孤功成,则证明尔等所谓‘祖灵震怒’
‘天罚山君’,实乃妖言惑众,别有用心!
尔等当俯首认罪,从此谨遵王化,全力助工!若孤不成……”
朱亨嘉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决绝
“孤便亲上那‘龙鳞坡’,向尔等祖山叩首谢罪!此路,孤不修也罢!”
“赌!与不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