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朱允炆就藩长沙(2 / 2)

朱允炆提笔蘸墨,笔尖在宣纸上落下沉稳的字迹,本宫要请父皇在长沙设立衙门,专管军民事务。

吴良不解:这跟军饷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朱允炆写完最后一笔,将折子吹干,巡抚衙门直属中枢,既管民政也管军卫监察,到时候别说查军饷,就是康茂才本人,也得受其节制。

方孝孺眼睛一亮:殿下是想借着设立新衙门,把军卫的监督权握在手里?

父皇常说,治国如治水,堵不如疏。朱允炆将折子折好放进锦盒,康茂才不是说本宫无权干预吗?那本宫就请父皇给个的名分。

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演武场的呐喊声渐渐平息。朱允炆望着远处卫所的营房,那里还亮着零星的灯火,像散落在黑夜里的星辰。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长沙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而他必须学会在暗流里站稳脚跟,才能对得起临行前朱元璋那句替朕看好这片水土。

三日后,快马带着朱允炆的折子奔向南京。吴良站在藩王府的门廊下,看着信使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忍不住问方孝孺:方先生,您说陛下会准吗?

方孝孺望着天边掠过的雁群,轻声道:咱们这位殿下,看着温和,骨头里可是带着明太祖的硬气呢。

此时的朱允炆正在书房里翻看吴良送来的军卫名册,册子里的士兵籍贯五花八门,有从淮西跟着来的老兵,也有本地征召的子弟。他在这个名字旁停住笔——那是周德兴的侄子,现任长沙卫的百户,据说在军饷拖欠时,偷偷变卖了自己的战马给士兵买过冬的棉衣。

王钺,他扬声喊道,备些伤药和粮食,本宫要去卫所看看。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这次带着初秋的凉意。朱允炆披着蓑衣走出藩王府时,听见街角传来小贩的吆喝声,卖的是长沙特产的糖油粑粑,甜香混着雨气飘进鼻腔。他忽然想起南京的童年,马皇后总在雨天给他们兄弟做这个,那时朱允熥总抢着把最大的那个塞进他手里。

走吧。朱允炆收回思绪,踩着积水向卫所走去。他知道,从踏入长沙的那一刻起,他和朱允熥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线,已经在楚地的风雨里,悄悄绷紧了。

卫所的营房比他想象的更简陋,茅草屋顶在雨中透着水光,士兵们正围着篝火烤着湿透的鞋袜,看见藩王仪仗时都愣住了。周骥匆匆从营房里跑出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袍,胳膊上还缠着绷带——那是上个月清剿山贼时被砍伤的。

末将参见殿下!周骥单膝跪地,身后的士兵们也慌忙跟着行礼。

朱允炆扶起他,目光落在那处渗着血的绷带:伤还没好?

小伤不碍事!周骥挺直腰板,殿下怎么亲自来了?

来看看弟兄们。朱允炆走进营房,角落里堆着发霉的稻草,空气里弥漫着草药和汗味,军饷的事,本宫已经上奏父皇,很快就会有结果。

一个年轻士兵忍不住问:殿下,真的能发棉甲吗?去年冬天冻死了三个弟兄......

朱允炆看着他冻得发紫的耳朵,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能。不仅有棉甲,本宫还请父皇恩准,在长沙设巡抚衙门,以后军卫的粮饷、军备,都由巡抚盯着,谁也别想再克扣。

周骥猛地抬头:殿下是说......要设巡抚?他在军中多年,深知军卫被地方官掣肘的苦,若真有巡抚专管军民事务,士兵们的日子就能好过太多。

父皇还没批,但本宫会坚持。朱允炆环视着满屋士兵,不过在那之前,本宫藩王府的库房里还有些御寒的衣物,王钺,你带人去取来分了。

士兵们的眼睛亮了起来,灰暗的营房里仿佛照进了光。朱允炆走出营房时,周骥跟了出来,低声道:殿下,康都司那边......您要多当心。末将听说,他已经派儿子康铎来长沙了,说不定就是来盯着您的。

朱允炆望着雨幕中的长沙城墙,轻声道:本宫行得正坐得端,不怕谁盯。倒是你,他拍了拍周骥的肩膀,变卖战马的钱,记着去藩王府账房支领,就说是本宫赏的。

周骥愣住了,看着朱允炆的身影消失在雨里,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吴良说这位殿下跟别的藩王不一样。

回到藩王府时,方孝孺正等着他,手里拿着一封密信:殿下,南京来的,是黄大人的信。

朱允炆拆开一看,黄子澄在信里说,康茂才已经抢先上书,弹劾他越权干预军卫,意图培植私人势力,朱元璋虽未表态,但户部尚书郁新在朝堂上提了句藩王不宜与军卫过从甚密。

果然来了。朱允炆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火苗舔舐着信纸,映出他平静的侧脸,方先生,你说父皇会信康茂才,还是信我?

方孝孺望着跳动的火焰:陛下信的,从来是江山稳固。殿下只要让陛下看到,设巡抚是为了长沙安稳,为了军卫齐心,陛下自然会准。

火焰熄灭后,朱允炆走到窗前,雨丝斜斜地打在窗纸上,像无数细密的针。他知道,康茂才的弹劾只是开始,长沙的暗流才刚刚涌动,而他必须在这场漩涡里站稳脚跟——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那些在雨夜里冻得发抖的士兵,为了街角卖糖油粑粑的小贩,为了这片他要守护的楚地水土。

夜色渐深,藩王府的书房还亮着灯,朱允炆铺开宣纸,开始写第二封奏折,详细罗列长沙卫的军备亏空,附上吴良和周骥的证词,每一笔都写得格外用力,仿佛要在纸上刻下誓言。窗外的铜铃又开始摇晃,这一次,听着竟有了几分坚定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