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男孩垂在身侧的手指，正不自觉地微微蜷起。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那微微的颤动，虽然极其细微，却还是被细心的小卫捕捉到。
这无疑是他内心并非如表面那般毫无波澜的最好证明。
在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初阳的内心或许正像被暴风雨肆虐过的海面一样，波涛汹涌，暗潮涌动。
而那井水之下的暗流，或许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汹涌得多，只是他用那坚如磐石的外表将其深深地掩盖起来。
寂静，再次如同浓雾一般笼罩他所在的空间。
这一次的寂静，除了沉重，还掺杂一丝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无奈与难以言喻的涩意。
同时，在那强行构筑的、试图隔绝一切纷扰的宁静外壳下。
初阳疲惫不堪的心湖深处，一丝难以名状、如同幽暗水草般摇曳的疑虑，正悄然滋生、缠绕。
感到一种挥之不去的、近乎本能的奇怪——
为何林雨宁在亲耳听闻、甚至亲身见证了那足以颠覆任何人世界观的、关于神州早已沦陷、众生皆被异化侵蚀、连记忆都被无形之手肆意篡改涂抹的骇人真相后。
竟能表现出如此……近乎诡异的平静？
她的反应，绝非那种因信息过载而导致的短暂呆滞。
可也并非出于对自己的盲目信任而产生的、将一切难题都抛诸脑后的依赖。
那更像是一种……对此类“异常”早已司空见惯般的坦然接受？
就好像她听到的并非什么石破天惊的末日宣告，而只是一个背景设定比较黑暗、但逻辑尚能自洽的“传奇故事”。
当然会因为他身涉险境而恐惧，会因为同伴的离去而悲伤。
但这些情绪，都更像是浮于表象的波澜，并未触及灵魂深处对于“世界本质”崩塌后应有的、那种根源性的战栗与恐慌。
难道说……在她内心深处，对此番景象并不感到意外？
还是说，在对方被自己那套源于百年前、混杂着生死历练与非常规思维的教导所塑造的六年认知体系里。
这样一个扭曲、黑暗、危机四伏的世界……
本就是可以被理解、甚至是被默认的“常态”？亦或是……
在女孩那看似纯净无瑕的记忆深处，早已埋藏着某些连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与这个“真实”世界相关的碎片？
这个念头就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脑海中悄然游走，带来丝丝寒意。
它仿佛是一个恶魔，引诱着他沿着这条越来越幽暗的小径不断深入思考。
然而，仅仅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初阳突然像触电一样猛地、近乎粗暴地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的幅度如此之大，以至于原本就有些眩晕的脑袋变得更加混沌不堪。
抬起手，用力地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仿佛那里被无数细针同时刺穿。
那种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忍受，而这也让意识到，自己的心神已经消耗过度，精力濒临枯竭。
正是因为如此，理智堤坝才会出现裂缝，让这些毫无根据、甚至可以说是阴暗的猜忌开始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