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惊骥案虽止于钱妈妈便线索断绝,萧长恂心底的天平却已悄然倾颓,再无回寰余地。
柔心阁的禁足令,由半载之期沦为无期限锢。值守卫士增派一倍,若无萧长恂亲授令牌,便是蚊蚋也难越院墙半步。
府中仆役最是趋炎附势,见柳氏失势如山倒,往日那些围在柔心阁外献殷勤的,如今都绕着墙根走,生怕沾染上半分霉气。
柳轻柔困在方寸之地,起初尚日日以泪洗面,盼着萧长恂念及旧情回心转意。
可盼来的,唯有日渐寒凉的膳食,以及下人们愈发轻慢的眼神。
她将房中器物砸得粉碎,状若癫狂地咒詈谢流光,那怨毒话语却被厚重院墙阻隔,半分也传不出去。
“夫人,这般下去终非长久之计……”新擢升的贴身丫鬟颤声劝解。
柳轻柔猛地攥住她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眼中翻涌着孤注一掷的疯魔:“去!设法给我兄长递信!告诉他,再不出手,我就要被谢氏那贱人害死在这囚笼里了!”
她怎肯坐以待毙?娘家柳氏乃是江南巨富,兄长更是手握权柄,谢流光有世家撑腰,她柳家亦有滔天财力可依!
与柔心阁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澄心苑的络绎不绝。
谢流光那日因惊骥伤了脚踝,萧长恂亲自督请御医诊治,珍稀药材流水般送入苑中。他更连续半月,只要身在府中,必赴澄心苑用晚膳。
是夜烛火摇曳,萧长恂望着对面低头品汤的谢流光。她清减了些,灯光勾勒的侧脸柔和温婉,全然不见白日处置家事时的利落锋芒。
“府中杂务若觉繁重,尽可交予下人打理,不必事事亲为。”萧长恂开口,语气里的缓和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谢流光放下玉匙,取锦帕拭了拭唇角,抬眸时眸光平静:“将军体恤,妾身感念在心。只是府中刚经变故,规矩初立不易,妾身若稍有松懈,恐底下人又生怠惰。”她稍作停顿,似不经意般补充,“况且如今各处用度需细细核查,方能不致虚耗。”
提及用度,萧长恂揉了揉眉心。近日军中筹粮遇阻,各路粮商哄抬物价,着实令人烦忧。但他不愿在内眷面前显露烦扰,只淡淡道:“这些非你该操心之事。”
谢流光却浅浅一笑,烛火映照下宛若明珠生晕,眼底藏着几分探究:“将军可是为粮草之事烦忧?”
萧长恂一怔,锐利目光直直射去:“你如何得知?”
“妾身不过揣度罢了。”谢流光语气从容,“近日核对府外往来商号账目,见粮帛药材价格异动,便猜想军中供给或受影响。”
萧长恂心头一震。他竟不知这深宅妇人仅凭账目,便能洞悉外界经济动向,更精准勘破他的困局。
“确有此事。”他难得未曾隐瞒,语气添了几分疲惫,“几家大商坐地起价,新寻渠道又难辨真伪。”
谢流光沉吟片刻,并未如寻常妇人般只知宽慰,反倒冷静剖析:“彼辈敢哄抬物价,无非是料定将军无暇他顾,或是认定别无选择。若能引入更具实力的新商源打破垄断,价格自会回落。”
“谈何容易。”萧长恂摇头,“大战在即,短时间内去哪寻这般可靠的大商?寻常商贩,根本承接不起军需体量。”
谢流光抬眸,眸光清亮地看向他:“将军可知江南柳家?”
萧长恂眸光骤凝。柳家正是柳轻柔的娘家,以丝绸粮草起家,富甲江南,乃是柳轻柔最坚实的靠山。
“柳家商路遍布江南,粮仓储备丰沛,与各地商户往来密切。若能得柳家相助,将军的困局或可迎刃而解。”谢流光声音不高,字字却清晰有力。
萧长恂面色沉了沉。他自然知晓柳家实力,当初迎娶柳轻柔,亦有借重柳家财力的考量。可如今他与柳轻柔势同水火,柳家不记恨已是万幸,怎会倾力相助?
“柳家……怕是不会应允。”萧长恂语气冷淡。
谢流光却笑了,那笑意里藏着洞悉世情的通透:“商人重利。将军若能开出足够丰厚的价码,再许以长远利益——譬如江南平定后的盐铁专卖权,柳家未必不动心。毕竟押注将军,远比依附那些前途未卜的割据势力稳妥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