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负责通讯监控的中岛惠子猛地抬起头:“社长!收到黑崎的加密回复!最高优先级!”
“解码!”田中健立刻下令。
屏幕一角弹出一个解码窗口,信息简洁、冷酷,带着黑崎一贯的风格:
【‘敲山震虎’完成。目标‘蝰蛇’已清除。口供确认:‘影逝众’确已派出‘水鬼’系列潜航器赴东海执行侦察,任务优先级高,直接受命于‘毒蝎’。其母船‘海妖’号伪装成远洋拖网渔船,目前大致活动海域……(附坐标区域)。另,已锁定‘毒蝎’一主要副手行踪,将执行下一步打击。‘“东を指して西を射る”(声东击西)’行动持续中。】
信息虽短,却如同在黑暗中投下了一颗照明弹!
“果然是他!”上原健太狠狠一拳砸在掌心。
“母船坐标……范围很大,但足够有价值!”神谷直人立刻将坐标区域输入海图,与当前“水鬼-III”的位置进行关联分析。
几乎就在同时,声纳监控员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动了!目标动了!”
屏幕上,那个代表“水鬼-III”的光点,突然停止了圆周扫描,猛地调转航向,不再朝向“望乡礁”,而是向着西北方向——正是黑崎提供的母船“海妖”号大致海域的方向——开始加速移动!
“航速提升!15节……20节……它正在脱离接触!”神谷直人难以置信地报告,“它……它好像接到紧急命令,撤了?”
指挥中心内,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困惑。
“是黑崎……”中岛惠子长舒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的行动起效了!‘毒蝎’的老巢被捅,损失了重要手下,他必须召回侦察单位,优先应对家里的危机!”
““东を指して西を射る”(声东击西)……成功了。”上原健太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瘫坐在椅子上。
田中健没有说话,他深邃的目光依旧紧盯着屏幕上那个正在远去的、代表威胁的光点。危机暂时解除,但他脸上并无太多喜色。
“不要放松警惕。”他沉声道,“直人,持续跟踪它,直到信号消失在探测范围外。记录它所有的航行数据和可能的通讯特征,这是宝贵的战术情报。”
“惠子,回复黑崎:‘虎已惊,干得漂亮。保持压力,但务必谨慎,提防反扑。’”
“健太,带人轮班休息,保持警戒等级不变。中村修平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的判断冷静而准确。眼前的危机化解了,但他们也彻底暴露在了中村修平的仇恨雷达上,并且成功地将战火引向了“熔炉”城。这是一场胜利,却也是更大风暴的开端。
“熔炉”城,西区,“金孔雀”夜总会后街。
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在凌晨最黑暗的时刻上演。黑崎根据“蝰蛇”的口供,锁定了“毒蝎”手下另一名负责物流运输的头目“鬣狗”。当“鬣狗”的车队驶入一条狭窄的单行道时,前后路口被两辆突然失控的重型卡车彻底堵死。
“铁盾”小队从两侧屋顶索降而下,如同神兵天降。消音武器喷吐出致命的火舌,精准地清除着保镖。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车队被彻底摧毁,“鬣狗”在混乱中被一枚不知来自何处的狙击子弹精准爆头。
现场再次被布置成帮派仇杀的模样,但现场留下的些许痕迹,却巧妙地指向了与中村修平敌对的另一个势力。
“敲山”之后,紧接着便是“震虎”。连续的重击,足以让“毒蝎”和他的主子中村修平暴跳如雷,短时间内再也无暇他顾。
“望乡礁”的警报暂时解除。那艘“水鬼-III”潜航器,最终消失在西北方向的茫茫大海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但它在水下留下的声纹印记和它所带来的惊心动魄的半小时,却深深地刻在了每个人的记忆里。
据点内灯火通明,却无人入睡。大家默默地检查装备,加固工事,分析数据。他们知道,平静是暂时的。中村修平的报复可能会迟到,但一定会以更凶猛的方式到来。而他们利用这次危机,成功激活了黑崎这把锋利的“暗刃”,将战火烧向了敌人的腹地,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也为后续的斗争开辟了新的战线。
““东を指して西を射る”(声东击西)”的策略成功了,但他们也因此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更加危险的搏浪之路。
“望乡礁”的黎明,来得悄无声息。铅灰色的天光透过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在荒凉的海面上,驱散了部分夜色,却带来了另一种压抑。持续了一夜的紧张戒备,让据点内的每个人都面带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危机虽暂时远去,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和血腥味,仿佛仍未散尽。
指挥中心内,神谷直人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将最后一份数据分析报告呈现在主屏幕上。
“社长,‘水鬼-III’的信号已于凌晨4点17分,在西北方向约65海里处完全消失,推测已返回母船活动区域或进入更深层的静默航行模式。”他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但逻辑清晰,“根据其撤离轨迹和速度变化分析,可以95%确定,它是在接收到一条外部紧急指令后中断侦察任务的。这与黑崎在‘熔炉’的行动时间点高度吻合。”
他调出一段复杂的声纹频谱图:“这是我们截获到的、它接收指令时产生的极微弱能量残留,虽然无法破译内容,但信号编码方式与之前掌握的‘影逝众’中短程指挥链特征匹配。另外,我们记录了它完整的声学特征和扫描行为模式,已建立初步档案。下次如果再遇到,我们有七成把握提前识别并预警。”
田中健站在屏幕前,默默地看着那份报告。数据是冰冷的,但背后代表的含义却无比清晰:他们成功化解了一次精准的侦察,并且通过反击,迫使对手暂时退缩。这是一场战术上的胜利。
“做得好,直人。这份数据是无价之宝。”他肯定道,随即下令,“但不能掉以轻心。继续保持对周边海域,尤其是西北方向的被动监控。中村修平损失了一条侦察艇,但更可能刺激他派出更多的‘眼睛’和‘牙齿’。”
“明白!”神谷直人重重点头,转身继续工作。
“惠子,”田中健看向中岛惠子,“林博士要求的那份补充材料,进度如何?”
“框架已经搭好,正在填充技术细节和数据分析,预计今天下午可以完成初稿。”中岛惠子立刻回答,她同样一夜未眠,但职业素养让她保持着高效,“我们会确保材料专业、严谨,完全符合环评要求,不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嗯。”田中健微微颔首,“这份材料是我们现阶段最重要的‘护身符’,必须做得无懈可击。同时,准备启动与姜峰的加密联络通道,我们需要了解省厅那边对我们项目的真实风向,尤其是韩本山可能的动作。”
就在这时,那台用于对外联络的、经过伪装的卫星电话,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铃声。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北江市招商局王瀚强副主任的号码。
指挥中心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部电话。这个时候来电,绝非寻常。
田中健与中岛惠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脸上瞬间切换成热情而略带疲惫的笑容:“王主任!早上好!您这么早来电,有什么指示吗?”
“哎呀,田总!打扰你休息了吧?”王副主任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依旧热情,但细听之下,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和官腔,“有个情况,得跟你通个气儿。你们那个‘望乡礁’项目的海域使用论证报告,在递送到省厅海洋工程审批处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小的程序问题。”
田中健的心微微一沉,但语气不变:“程序问题?王主任,您请说,是哪方面的?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解决!”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王副主任打着哈哈,“就是审批处那边反馈说,报告里关于项目运营期对海底电缆管道防护区的避让距离计算,引用的好像是旧版规范?还有那个突发性海洋污染事故的应急预案,处置流程的描述,可能……不够细化?哎呀,这些都是小细节,专家评审嘛,总是要求严格一些的。就是需要你们补充一点说明材料,可能……会耽误几天审批流程。”
旧版规范?不够细化?
田中健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这些看似“技术性”的问题,出现在省厅层面,而且是由王副主任这样“通个气”的方式传来,绝非偶然。这分明是有人刻意在鸡蛋里挑骨头,利用规则进行“合法”的拖延和刁难。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刚刚发出威胁的韩本山,还能有谁?
姜峰的警告,这么快就应验了。韩本山的“软刀子”,已经悄无声息地架到了脖子上。
“原来是这样!太感谢王主任提醒了!”田中健的语气充满感激,仿佛浑然不觉其中的刀光剑影,“您放心,我们立刻组织技术人员核对规范,最迟明天上午,就把补充说明材料准备好,给您送过去!绝对不耽误审批进度!”
“好!好!田总办事就是有效率!那我就放心了!”王副主任又客套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通讯结束。指挥中心内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危机解除而轻松,反而多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开始了。”中岛惠子轻声说,脸色凝重,“韩本山动手了。用程序拖住我们,让我们疲于应付,寸步难行。”
“意料之中。”田中健走到舷窗前,望着窗外那片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的海域,“官方层面的博弈,比刀光剑影更凶险。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否定林博士‘原则支持’的项目,就用这种‘合规’的手段给我们使绊子。这仅仅是开始。”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但我们没有退路。惠子,补充材料要做得更快、更完美,堵住所有人的嘴。直人,监控不能松懈,中村修平的报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健太,据点防御还要进一步加强。”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刚刚打退了一次水下的进攻,现在,又要面对来自岸上的刁难。但这恰恰说明,我们走对了路。只有让他们感到威胁,才会不择手段地打压我们。”
“既然避不开这漩涡,那就把水搅得更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要让韩本山知道,他的‘软刀子’割不垮我们;也要让中村修平明白,他的‘疯狗’咬不死我们。是时候,让我们的‘朋友’和‘敌人’都看清楚,在这‘望乡礁’上站着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了。”
远处的海面上,朝阳终于艰难地挣脱了乌云的束缚,将金色的光芒洒向大海。然而,这光芒却无法穿透深海之下的暗流,也无法照亮权力棋局中的阴影。一场由水下侦察引发的风暴看似平息,另一场由官方刁难带来的暗涌,已悄然加速。
田中健站立在曙光中,身影被拉得很长。他轻声自语,仿佛在回应那无尽的风浪:
“风雨已至,唯有扬帆,搏浪前行。”